母亲用皂水给它们清洗伤口,然后再敷上碾好的白药粉末。
后来它和毛毛一块被毒死,即使毒药在腹中死去活来的最后时刻,它们已经七窍流血浑身血糊糊的,也要连滚带爬地挣扎出主家的大门,疼死在门外。
前后仅仅两三分钟,母亲吓坏了,救之不及。
民间讲,忠狗临死前要想方设法离开主家门,死在外面,不忍叫主人伤心。
母亲把它们埋在旧牛棚外的枯花椒树低下。
她仍然思念着它们。
“做好一切心理准备。”梅淑低声对颜鸽飞说。
颜鸽飞笑了笑,点了一下头,坚定地眼神去鼓励梅淑:当爱情遇到阻力的时候,顶着压力担惊肯定是会有的,但我们要拿出勇气来去面对,不要犹豫,不要恐惧。
凌慧一进院门,凌妈便问她:“上哪儿去了?”
凌妈一眼就从她清镜一样的大眼睛里看穿了她一切将掩半掩的心事,但还是耐着心听她圆慌。
梅淑一直都觉得大姨是气质非凡的女人,和别的乡下妇女不一般。大姨结婚迟,梅淑两周岁以前都是大姨帮着带的,而梅淑的母亲是个勤快的女人她种地养牛,上山挖滚地龙,刨柴胡,拾橡壳和山毛桃,只要能卖点钱的她都要辛苦地去赚,风里来雨里去,一把汗水一身泥土,从来都没有休息日。
梅淑的父亲在邻镇的醋厂里打工。当时,大姨是村里年龄最大的未出阁的闺女。邻村一个退出县文化馆的男人,在本村组织起一支规模不大的小花戏文艺队,常被邀到村里参加红白事,都叫他凌队长,都说他人活泛心眼儿好,就是个儿有点矮。
见了几回,一来二往地也就认识了。
一开始大姨是反感凌队长来姥姥家找她的,时间长了,姥姥就觉得家里留着个嫁不出去三十大几的老闺女招村里头人闲话,这个凌队长人还靠实,就是家里兄弟多,又通过邻村的亲戚去打听了他家的人性和村里的口碑。劝大姨答应下这门亲。
可大姨婚后一直过得忧愁,拮据。紧接着第三年公婆相继急病过世,再一年夫家大哥在割谷时猝死。两头村里不少人都说她天生是克夫家的命。后来,大姨一家回娘家的村里买下一串小院,盖了牛圈,两口子靠养牛养鸡生活,娘家给了她二亩四分的地。
凌慧毕竟年纪小跟母亲说着说着脸就烫了起来四下里给自己找开脱,往鸡蛋棚子走:“妈,这么多新鸡蛋,我给你全收了。”
圆谎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凌慧真是跟母亲圆不下去了,索性也不圆了。
不就是去赴一个男同学的约吗?他还没去。
等了半天,却等到了另一对人。
母亲也不再追问了。
但凌慧得弄明白他为什么没去赴约!
大门外两个脏兮兮的胖男童追逐而过,一高一矮,赵二叔紧随其后。他走到门口停下脚步,欠着身子朝门里喊:“嫂,你家鸡蛋还有咓?”
凌慧妈说:“你要几斤?”
赵二叔说:“给我拿上二斤半。”
凌慧母亲对凌慧说:“慧慧,去称鸡蛋去。”
凌慧妈话少得总太过清静。
赵二叔又找话聊着:“闺女甚时回来唻?”
凌妈说:“好几天了。”
赵二叔又问:“现在在外头做甚营生哩?”
凌妈说:“她在外头折腾够了,又准备回来念书哩。”
话说完,院子立即变得清静。
凌慧将二斤鸡蛋盛好放在红黄蓝塑质细条编织的小篮里,拎出来给赵二叔。赵二叔盯着一篮鸡蛋揣量道:“应该够了咓,实在是凑不起菜来了,一个西红柿炒鸡蛋,一个红萝卜炒山药蛋条,蒜苔炒白菜,再炒一大碗鸡蛋就酒,够了,够了。”
“二叔家来人了?”听着赵二叔说了这么多的菜,凌慧笑着问了一句。
“哪,是你赵三叔家,俩接兵的,树森爷俩,再加上我家爷仨。”又笑了笑,说:“树森没娘,每回总是我去帮着招待客人,树森爹饭不会做话不会说的,树森又闷。”一面将一卷脏皱地块块毛毛钱递给凌妈。
接兵的?这就是他不能赴约的原因了。可他怎么会突然有了当兵的打算?都补习两年了,说不定明年就能考上一所不错的大学了。
“别愣了,一趟去把小篮拿回来,拿上就赶紧往回走。”凌妈对凌慧说。
凌慧还在发愣,不知何时自己人已经走在了街上,现在就去拿小篮?还是等接兵的走了以后再去?
嗳,去就去。起码问个清楚。更何况赵二叔做饭也不行,平时跟亲戚能将就,这回还不给人家接兵的笑话。
一路上满脑子怒气,刚才青龙桥头风那么大,她给风吹得现在头还发着晕。到了树森家院墙外,她犹豫了一阵还是走进了大门。瞧见树森一个人在小西方柴烟熏得黑乌乌的破屋檐底下炒鸡蛋,笨手笨手的,锅铲烂掉了半块,红萝卜心灵美胡乱搁在锅台上,到底家里没个拾掇家的女人。
凌慧悄默声地走进去,一把抢过破锅铲,怨了一句:“油放少了,不看这么多鸡蛋?”又去添油,掏出五十块钱塞给他:“去小卖部称上一斤肉,再买上点熟花生米,还有葱头,梨罐头橘子罐头。什么都没有怎么招待人啊?以后去了部队叫人瞧不起?”
赵树森又把钱塞回凌慧手里:“看兵的看人又不是看菜?有什么瞧得起瞧不起的。”
凌慧说:“来你家吃一顿饭就吃盆干鸡蛋就酒?最起码有上一盘肉也算。到部队后他们可是管你的官。”凌慧把锅铲递给赵树森,又说:“你把鸡蛋倒进盘,先给客人端去,我去买。”
“家里有客人了?买这么多?”小卖部卖货的问。
凌慧慌张地“嗯”了一声。
刚出门又返回来:“再拿两条好烟,两盒零的。”
她抱着大红袋子回去赵树森家,先叫赵树森拿零烟到北房给接兵的递两根。自己三八两下,六个菜加一个罐头汤上了桌。
一个接兵的一面吃一面讲:“菜炒得不错,比我们炊事班班长的厨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