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忆便又道:“哦,嗯,可是,你看我现在,已经好了,那个时候心里有一堵城墙,我把我自己关在里面,你现在看看我,是不是和那个时候有不一样?”
梅淑点点头:“嗯,是!”
甄忆又道:“那个时候回忆才多,说辞也多,我还听说你在大二的时候交了个军校生男朋友,你们经常通信,梅淑,你现在……过得还好吗?”他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已经跟那个军校生结婚了,近年来一直都没有她的消息。
梅淑扭过来头笑问:“嗯,我还好啊,你过得好不好?做什么工作?”
甄忆捧着杯子喝了一口水,望着桌子上的水迹,点点头说:“我也挺好的,我现在在一所师范学院当英语老师,你呢?”
“为人师表,挺好的,所谓学高为师,身正为范嘛,你英文水平那么好。我现在,你看到了,在一家贷款公司做信贷员。”梅淑笑着说。
“我研究生主修的英文,我好像天生就是学英文的料子,英文好像跟我的母语一样熟悉,现在博士论文写的也是跟英文教育有关的,业务还修了法语、俄语,我终于会用俄语唱那首《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了,咱们系艺术节上跳过那个舞的。”甄忆又道。
“跳舞穿的裙子,像做糕点的师傅。”梅淑道。
“俄罗斯风情的装扮嘛,很别具一格的,那个节目还得了二等奖。”甄忆笑说。
梅淑说:“你编排的那个情景剧,得了个第一,叫《英雄儿女》,你可是咱们系里一枚多才多艺的才男。”
甄忆说:“我在那里头演一棵杨树,哈哈,那是我演过的最好的也是唯一的一个角色。”
吃罢饭,二人静静地坐着喝着冷饮,说一些无关痛痒的事情。甄忆偷偷瞧着梅淑一口一口抿着啤酒,等快喝完了,他才问:“梅淑,你喜欢你现在的生活吗?不会很辛苦吗?”
梅淑抬起头说:“还好啊,倒不是很辛苦。”
甄忆看了一眼她握瓷杯的手背说:“看你,手皮都有干裂了,现在私人公司里不好干,积极点吧,同事们会说你阿谀奉承,平庸点吧,上司会说你偷奸耍滑,总之怎么做都不对。还有生活上,一个人肯定是照顾不到自己,要不,你来我们学院当老师吧,我爸现在是副院长,说句话还是顶用的,你的教学能力也没问题,咱们上大学那会儿,你还给幸福居小学讲过课呢。”
“谢谢甄班,我觉得我现在挺好的啊,再说当大学老师,我文凭还低些,学富也不够五车啊,而且这几年荒废的也差不多了,大学生可不是小学生。”梅淑说。
甄忆柔声道:“知识只是暂时休眠,你回到讲台上会重新唤醒它们,你可以在职考研考博的,跟我一样,在学习上我会帮助你。学校总安定一些,不要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一个女孩子在一个陌生的城市漂,是很累的。”说着,他的手从桌面上慢慢伸过来,又停在桌子中间,又说:“跟我在一起,我来给你一个安定的家好不好?分开这么几年,我的心一直都在牵挂着你,我放不下,我以为我也许不会再见到你,可是缘分作弄人,它叫我又跟你重逢,难道你不相信缘分?”说完这句,激动地伸过手来拉住梅淑放在桌上的手。
梅淑挣开了他的手,给嘴里的西瓜汁呛了一下,她十分真诚地看着他说:“甄班,我已经跟那个军校生领了结婚证了,就在他上一次休假回家的时候,我们回他老家才办的,我现在已经不是单身了,我是有丈夫的人了。”
“那个军校生?现在的小军官?你跟他领了结婚证?所以你为他来到这个城市?你可真傻!梅淑,那我也得把我想说的话跟你说明白,你嫁给他受苦,我是看不下眼的,你何苦呢?再说他们以后,能有什么前提?金字塔式的职业空间,越往上越难,又不稳定。将来还会面临一个二次就业的问题,军旅生涯他能走多远,总有脱下军装的那一天,回到普通人的角色,到时候已经不年轻了,还能有什么发展机会,再说地方的为官之道跟部队的单纯环境还是有区别的,他还不一定能适应新环境呢。”甄忆惊诧地瞪大眼睛激动地说了一大堆。
顿了顿,甄忆又道:“日后生活所迫,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又不是没有例子,我不是成心咒你们,拆散你们,梅淑,你了解我这个人的为人,我是真的想给你一份踏实的爱情,我刚年初在大学新盖的教工宿舍小区接了一套三居室的房子,窗帘用的是银丝梅花图案,卧室墙纸也是淡色的小散梅,我想它来做我们的婚房,好不好?”
“不管他是军人也好,日后转业从事别的职业也好,他始终是他,我选了他,我在任何时候都相信他,所以甄班,你不要再说了,我们俩是不可能的。”梅淑平静地道。
“你再仔细考虑考虑,不要这么快拒绝我,我这几天在这边不会走,为了你我还可以多呆几天,生活的现实度跟残忍度足以把一个人的信念和意志力磨得不复存在,誓言又怎么能相信呢?还有,你骗不了我的,那天早上我碰到赵安莲了,她还给了我你的联系方式跟住宅地址,我没打给你也没去找你,我一直想,假如你我缘分够深,在这个城市不期而遇,我就相信你就是我甄忆命定的妻子,果不其然,我们就这么戏剧性地在一个家具城遇到了。”甄忆兴致勃勃地说。
梅淑只顾喝着西瓜汁,一滴漏在了衬衫的袖口上,甄忆忙扯了一张餐巾纸给他擦,梅淑从他手里接过餐巾纸,说了声“谢谢”,自己低头擦起红渍子。
外头街上的人忽然安静了许多,不吵不闹,好像也都在等她一个回答。
梅淑看到对接街的南面,有一个红色的婚纱影楼,映着红太阳。
正当午睡时间,凌慧忽然接到了一个奇怪的陌生电话,五个星号。电话是赵树森连队打来的,打电话的人正是新兵连连长时杰睿,她的一夜情人。
她先是心动了一下,她是根本没想到她会打电话来,又害怕了起来,也不知道是怕什么呢。
时杰睿说赵树森找不见了,别的话也顾不上说,他的连队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怎么还会有儿女情长的心情?这可是关系到他在部队的政治生涯。时杰睿只说,他也万万没想到,赵树森留在连队的家属联系方式,竟是凌慧的电话号码。他叫凌慧尽快帮忙找赵树森的下落,凌慧满口应了下来,同时她心里也没主意。
两个人静静坐了一会儿,甄忆又道:“你相信他,可有一天你会发现爱情是生活中最轻的一部分的,到了我们这个岁数,该安定下来了,我不介意你把那个军官放在你心底,你要为自己多考虑考虑,站在现实的角度上面,现实永远达不到你理想的样子。”
梅淑笑着说:“可是,我想和我心底的人生活一辈子啊,我也并没有把生活想象得多么理想化。”
甄忆望着梅淑,望了又望,深情地说:“你别急着给我交答卷,我可以等你的,你也要给自己一个考虑的时间,来日方长,谁知道未来有多少变数等着你?”
梅淑笑笑,说:“甄班,不管未来怎样沧海桑田,其实你在我的眼睛里已经看到答案了,你也没有等下去的必要,而且你那么好的条件,会遇到比我……”
“我还是希望你再考虑考虑,梅淑,我现在不接受你的任何答案,你知道在我心里,没有人比得过你,没有人。”甄忆打断她的话,重复着这句,不依不饶地。
这时候,梅淑的手机响了起来,业务主管的电话,要他们立刻到一品黄牛门口集合,坐车回公司做汇总。
梅淑匆匆告别了他。
公司写字楼里的阳光总是凝固的,只有窗外头的法国梧桐间的阳光是跳动的,还有部队大院里银杏树里的阳光,也是让人舒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