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多想,她自己的母亲是这样肯定和支持她选择的婚姻。
到了家,果然迎接她们的是一桌子有些夸张的隆重的早餐,和围着围裙像蜜蜂一样忙来忙去的颜鸽飞的老爸。三个人,十个菜。颜爸爸用袖子拂了拂满头的汗,笑道:“快快快,坐下喘口气,烫生生的喝杯热水上桌吃饭,趁热。”
说话间,三白瓷杯热气腾腾的水已端到三个人面前的茶几上,又着意对梅淑说:“趁热喝。”“谢谢叔叔。”梅淑微微笑着端起杯子吹了吹,喝了一口。浑身的血液都温暖了起来。颜鸽飞吹了吹,仰着脖子连喝了几口水,去摆好碗筷,喊大家入座吃饭。
颜鸽飞一碗一碗盛好大米饭,桌子上一碗一碗的白粥,像极了夏日池中的白莲花。
颜妈妈夹了一块鸭肉给她,颜爸爸也夹了一块鱼肉放在她的碗里,颜鸽飞也夹了几片热炒藕片给她,梅淑连声道了谢。颜爸爸说:“到了家就别客气,想吃什么吃什么啊。”颜妈妈微笑着说:“是啊,往后这里就是自己家了,你见到谁回到自己的家里拘谨的?你跟小飞一样,都是爸妈的孩子,你不知道,我跟他爸呀,一直都想要个女儿,这下子,我们可多了个女儿疼了,呵呵。”
这一席平常话,却叫梅淑心里春暖花开了。颜爸爸笑着问:“是呀,菜还合口味吗,因为小飞打电话事先说了,所以今天这一桌子菜都少放了些盐和酱油,没放姜和蒜,放了花椒粉和醋,另外还加了少许辣椒。”
这位如此用心的爸爸也让她感到十分的亲切,她的爸爸就是一个细致的男人,她一直觉得细致的男人才是最有魅力的。若,一个女人的一生一定要爱至少两个男人,那么,她第一个深爱的男人,是她的父亲,第二个,就是坐在身边的即将要成为她丈夫的这个男人。她爱他,爱屋及乌,便爱他的一切至爱,面前的给了他生命的爸爸妈妈。
她反反复复这么想着,这样的画面,叫做幸福。
梅淑说:“谢谢叔叔,很合口味,很好吃,让叔叔费心了。”
她又看了一眼身边的颜鸽飞,他的嘴里正咀嚼着一块鸭肉,看着她傻呵呵地笑着,一张纯净而温暖的脸。她深深爱着的一张脸。
幸福的早餐结束后,时间还早,梅淑便被颜妈妈拉到卧室里私房话。颜爸爸跟颜鸽飞坐在客厅的沙发里,谈论一些工作上的事情,也谈论一些亲朋邻里的变故,谁家的儿子考上了研究生,谁家的女儿招了一个非洲女婿,那个邻居死在了手术台上,零零碎碎想到哪里是哪里。
颜妈妈拉着梅淑在床沿上坐下,转身从衣柜里取出一件平平整整挂着的正红色的连衣百褶长裙,颇有波西米亚风情的款式。乳白色的细亚麻编织的腰绳把腰际系出来。她把裙子平铺在床上问她:“小梅,这件裙子喜欢吗?妈妈阳光落伍了,也许挑的款式不合时代了。”
梅淑伏在床上,细细抚摸着裙摆上的百褶,抬头微微笑着,说:“阿姨的眼光很好啊,这条裙子很漂亮,我很喜欢,这种款式在任何时代都不过时的,它的美就美在这里,符合每一个变幻的时代。”
梅妈妈笑着说:“就是得等到明年夏天才能穿上身了。”又拍着她的手,说:“傻丫头,还叫阿姨啊,订婚戒指都戴上了,是不是该改口了呀?”梅淑微微笑了,便叫了声:“妈……”
“妈”这个字眼,使她的心振了一下。
演妈妈笑眯了眼睛,应了声:“哎,真是妈的乖女儿。”又问她:“小梅,从今天你俩领结婚证起,你们两个人就建立起属于你们自己的小家庭了,家,什么是家呢?家应该是一个温暖的地方,我跟他爸大半辈子都没有吵过架,因为家,不是用来吵架的场所,它是一个承载爱和被爱的圣地。”
梅淑说:“可是妈,两个人生活在一个房子里,总免不了会有争执猜疑打打闹闹的啊。”
颜妈妈微微一笑,说:“孩子,要学会爱,就像我一直跟小飞说的,家是一个盛放爱的地方,而爱是需要我们每个人用一辈子去研读的一门课程,是最幸福的课程。”
话音犹在耳,颜妈妈一边转身从荷白的床头柜里取出一张银行卡,放在梅淑手心里,说:“小梅,你也知道,我跟他爸都不是什么有钱人,但你俩结婚我们作为父母,也应该表表心意的,这是我们从怀上小飞开始,就为他存的钱,本来是给他上学用的,但是他考上军校的时候不用交学费,每个月还发津贴,毕业以后,他开始挣工资了就更不花家里的钱了,加上他爸爸当时从国企买断的钱,这个卡里呢,一共有三十六万块钱,钱不多,也许不够你俩在大城市买房子。”
梅淑把卡推回去:“妈,你跟爸爸留着用,我们现在还用不着的。”颜妈妈好好给她握到手里,说:“就别推辞了,钱真的不多。”梅淑又说:“妈,你跟爸爸的心意,我收下了,但是这钱,我真不能拿,要不然颜鸽飞会怪我的。”
颜妈妈笑着说:“傻女儿,好好收下爸妈的这份心意啊,如果你以后跟他在驻地那边住的累了,就回家来,知道吗?爸妈给你做你最爱吃的菜,等你回来吃,好不好?你为了小飞所受的委屈爸妈都知道,爸妈会想办法去解决的,你不要心理负担太重,要开开心心地过生活,知道吗?”
颜妈妈抚摸着梅淑的头发,多么温柔的善解人意的一双母亲的手啊。她的眼睛红了酸了,却扬起了嘴角。她想起了她母亲的那双长满蜡黄茧子的手。
“谢谢爸妈。”梅淑激动地说。
颜妈妈轻轻把她揽在她的肩头,头抵住她的头,柔声说:“傻孩子,今天是结束单身走进婚姻的第一天,是你俩人生中的大日子,要笑,笑对从今以后的漫长生活,等很多年之后,你就会明白什么是相依为命。”
但是梅淑控制不住自己的泪,任由它在脸上淌。
梅妈妈用手背替她擦着泪,梅淑自己用手掌把泪拭干净,抬起头笑着说:“妈,真的谢谢你。”梅妈妈微笑的摇摇头。
这时,颜鸽飞拧开门探进半个身子,笑眯眯地说:“两位女士,现在时刻,八点了。”梅妈妈又摸着她的头发推着她说:“去吧。”
梅淑点点头,站起身走过去,颜鸽飞拉起梅淑的手对母亲做了一个孩子气十足的鬼脸,说:“妈,我们一会儿就回来。”梅妈妈追到客厅又嘱咐他们:“证件都带齐啊。”颜鸽飞一边穿鞋一边拍拍身上的单肩挎包,说:“都带齐了妈,爸,我们去了。”梅淑往脖子上围着围巾,把嘴巴藏在围巾里。
两个人牵手走在路上,看哪里哪里都是红色,政府门口的红旗,消防队的红门,头顶血染的红云,少女的红衣服红鞋红围巾,盛放于窗里的红塑料花,街口的红色信号灯,挂在阳台上的红羽绒衣。
梅淑一路挽着颜鸽飞的胳膊,心里惶惶惑惑的,总以为是一场幻梦。还有心结牢牢长在心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