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是有一个想法。”这时,连长武臣关推门走进来。
“什么想法?说说。”嫂子柏丽琴问。
“新娘子明天也穿军装,凑成情侣装,去向女兵借一身迷彩服来,明天办一场绿色婚礼,哈哈,你们说说我的想法怎么样?”
柏丽琴立时就给他泼了冷水:“那像什么样子,不伦不类的,婚纱才是新娘最漂亮的也是最合适的着装,别的都不合适,婚纱女人一辈子可就穿一回。”
“嫂子,我觉得连长的提议不错,挺好的,可行。”颜鸽飞却频频点头。
“好,二比一,那我们让新娘子来拿主意吧。”武连长说。
梅淑也赞成武连长的提议,可总还觉得婚礼缺点什么,越是这样的时候,她的心,越是一直往下沉,反而激动不起来,思想停顿,心的温度和这夜一样,一路降下去。
她白天捡了个时间,专门给凌慧打电话说这件事,凌慧一言不发,只在临挂电话的时候,说了句,“知道了,我明天还有模拟考试,请不了假,就不去参加你们的婚礼了,没有双方父母参加的婚礼,还是叫人有点遗憾,不过,依旧希望你开心!”她的语气,冷如寒霜,渗入梅淑的肌肤,浸入骨髓,叫人心瞬间不寒而栗。
梅淑更感到疲惫万分,无地自容,她觉得她自己就像个罪人,深深的自责和纠结如大石一样绑在她的身上,让她沉入冰冷黑暗的海底。此时她的身边只有这一个亲人,而她却视她为仇敌一般,心中岂能不难过。
回去的路上,颜鸽飞一直紧紧牵着她的手。唇上一直漾着一抹笑,回到家属院的家里,才发现,家里已焕然一新,大红色的双喜字贴在门窗和床头墙上,窗帘桌布床单枕巾一应换作红色,两床军绿色的被子整齐叠在床尾。新婚的气息弥漫了整个营区。
一个小战士在门外敲门:“副连长,连长让把这身军装给你送过来,这一身小号的是嫂子的。”说着,笑嘻嘻地把两身板正的军装,交在颜鸽飞手上。
这身女军装上挂着文艺兵的肩章和装饰,梅淑放在身上一比,大小正合适。
他把衣服挂在衣柜里,梅淑怔怔地坐在床上打量着她的婚房和特别嫁衣,心里依旧如梦如幻。
颜鸽飞打开行李箱,安置好东西,也坐到她的身边,从军装口袋拿出两本鲜红的结婚证,端端正正搁在枕边,瞧着梅淑,温柔的说:“老婆,我们睡觉吧。”
“大懒虫,不洗漱不准睡觉。”梅淑笑着嚷道。
颜鸽飞不理会她,兀自把她揽在怀里,吻上了她……两个人几乎同声咯咯笑起来:“晚上嫂子包的是韭菜馅的饺子,走,一起洗漱去。”颜鸽飞拉着她进了卫生间。小夫妻一面洗一面还笑,水声笑声响做一团,充斥了整个小空间,慢慢当当是幸福的味道。颜鸽飞知道梅淑心里不开心,就一直用力逗她笑。
深夜的营区安静极了,家属院儿里的灯光也都熄尽了。梅淑贴在颜鸽飞的胸膛上却怎么都无法入眠。颜鸽飞的鼾声响了起来。
梅淑披了一件颜鸽飞的军装外套走到窗子口盯着月亮发呆,心里的遗憾和伤疼瞬间无限膨胀,迅速生长成参天大树。从前的种种,现如今的种种,犹如猛烈的潮水一般一齐涌出来,撞击着凉薄的胸口,这种感觉,真疼,真孤独。孤独伴着寂寞,伤疼伴着长夜。无可奈何大约就是这样一种入骨三分的感觉吧。
不知什么时候她的丈夫已经走到她的身后,把一件军绿外套披在她的身上,抱着她轻轻摇着,贴在她的耳朵上爱呵的说:“亲爱的,去床上睡吧,窗口冷,明天就要做新娘子了,流鼻涕的新娘子可不好看。”
她的心里涌起一阵暖潮。
再次躺在床上,躺在他的身边,他却睁着眼睛怎么都不肯睡了。他撑着胳膊,支着脑袋痴痴的看着她,像哄婴儿睡觉一样哄她睡觉,他的胸口是滚烫的一团火。只有她心底里依旧是无论如何怎么努力都暖不热的凉。
她一抬头就撞上他墨一样的深邃眼眸,再抬头亦是,那是星星的光芒。他傻傻地等着她先睡觉。
梅淑贴着他宽厚的胸膛,装睡,只有这一个办法让他先睡觉,好久好久,他才信以为真,轻手轻脚为她盖好被子,紧贴着她的身边躺下来。直到耳边他的鼾声又起。她又轻轻翻了个身,看着窗帘缝隙中的雪白月光。不知过去多少时候,意识才模糊,再次睁开眼睛,落入眼帘的已是纯白的冬日早晨的阳光。
颜鸽飞早早起了床,正在对着镜子刮胡子。满脸喜洋洋,嘴里哼着《说句心里话》的调子,头发上潮湿的水珠儿在太阳下闪着金光,很久没见过他这么开心了。她不禁也被他的快乐感染,微微笑了笑。颜鸽飞从镜子里看到梅淑在看他,停下刮胡子的手,笑着看着她说:“我的新娘子,起床吧?”
他抹了一把光溜溜的下巴,拿起军帽弹了弹,戴上正了正帽檐,又扯了扯军装衣襟,顺了顺轻微打了褶子的袖子,再弯腰抹平裤子膝盖上的皱纹。看了一眼皮鞋,锃亮的程度还算过关。
直起腰,从镜子里上下打量了一番自己的衣冠,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时,梅淑已经穿衣,下地,简约迅速的洗漱完毕,悄悄站在了颜鸽飞的身后。颜鸽飞向后转,立正,向她敬礼,咧着嘴笑的很明媚的样子,一排白牙齿也队列整齐。他说:“请媳妇大人检阅!”
梅淑又帮他正了正肩章,臂章,领带,帽檐,微笑:“颜鸽飞同志,请礼毕,帮我更衣,呵呵。”
颜鸽飞去衣柜里取来衣服,梅淑套在保暖衣外面,军装的绿把白皙的脖子衬得更雪白,只是脸色看起来有点疲惫。他帮她系着扣子,郑重又浅笑着说:“老婆,今天是我们大喜的日子,开心点。”下巴又指了指写字桌上碗里的荷包蛋,抚摸着她的眼袋温柔的说:“你昨晚又没睡好,脸色有点差,眼袋这么深,去把荷包蛋吃了,温度正好。”她这几日夜里睡不好,他当然知道。同床共枕,他岂能不知。
就像她的心事,他也能感知,这大约就是,心有灵犀者,即为夫妻。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谁若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
只见碗上盖着一块玻璃,白气凝了一层沉甸甸的水雾。“你喝了吗?我们一起喝。”颜鸽飞摇头,心情甚是美好,“我喝了,乖,你快去趁热喝了,嫂子那里还等你这个新娘子去梳妆呢,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我得把咱家内务收拾好了,把你送过去,然后再回咱家来,去迎娶你回家,这话说得跟绕口令似的。”嘿嘿笑着。人已经笑着奔去叠被子,铺床单,收拾这里整理那里,极利索的一双手。
很快的,豆腐块被子,没有一个褶子的床单,整个房间整洁有序,连情侣瓷水杯的手柄都朝着同一个方向。窗底下的鞋子一对一对鞋尖统一朝外摆放。
他把军人严谨有序的生活习惯带到家里来了。
梅淑才喝了最后一口蛋汤,汤还是嘴里含着,颜鸽飞已经夺了她手里的碗去厨房丁丁当当洗碗去了。
这样静好的小日子,是颜鸽飞真正想要的幸福。这个世界上总要有那样的一个女人,让你想要跟她结婚,过平淡如水的繁琐日子,一起走过如花年华,一起白头,一起掉光所有的牙齿,一起为对方擦拭老花镜,一起数着岁月刻上眉头的皱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