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捡的笋壳很多,林箐很高兴,背上的竹篓有些沉,看到家门口堵满村里的人时,林箐双腿沉沉的迈不动,片刻后狂奔过去。
她姆妈这阵子没日没夜地咳嗽,又不肯看医生拿药,怕花钱,林箐一直担心着。
“我姆妈出什么事了?”林箐边拔推开人群边嘶声问。
“你爸回来了。”一个人说。
爸回来了?爸活着!爸回来了!林箐脑子里嗡嗡嗡响着,然后,她看到一个很英俊很年轻比她见过的任何一个男人都好看的男人。
男人身姿笔挺,穿着白衬衫,蓝色西裤,袖口卷至肘部,小麦色的皮肤泛着润泽的光芒,眼睛很有神,唇边那抹清浅的笑意使他更是高高的像云端走下来的人。
这是她爸爸?林箐问询的视线投向男人身边她的姆妈。
林箐姆妈眼睛笑得弯弯的,满脸的泪,泪水冲刷过脸颊,尽是折褶的脸庞像一朵黑黄色的菊花,大约是从地里突然回家的,脸上还有泥土,泪水没有完全冲刷干净泥土,于是,像一个小丑!像她爸的娘!不!是她爸的奶奶!
林箐突然不觉得快乐了,一点也不开心,她感到恨!是的,仇恨,她恨那个光鲜亮丽衣冠楚楚的男人。
“四妮,过来喊爸。”姆妈朝她招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哽咽着说:“大成,这是四妮,咱们最有出息的孩子,上中学了呢,老师说,这孩子将来肯定能上大学,能吃政府饭的。”
“好!好!”林大成连声说好,拉过林箐,轻轻地帮她拿下背上的竹篓,拿下竹篓后,他没有去看林箐,而是拿起竹篓里一排一排的竹笋壳,低下头轻轻地抚摸,林箐看到,一滴晶亮的水珠落到淡黄的竹笋壳上。
林箐迈了一步,恰好挡住乡亲和林大成之间。
林大成飞快地擦了一下眼睛,抬头时,脸庞上很干净,什么也痕迹都没有。
一拔一拔的乡亲来了走,大伯一家和三叔一家和奶奶最后也走了,夜深了,四周一片沉寂,又是喁喁细语响在耳边,像她爸走的那一年。
日子才好过了两年,林家还是那一间屋子,还是只有一张大床,只是孩子大了,更加拥挤。
三妮和五妮睡着了,林箐不敢闭眼,她怕睁开眼时,她爸又不见了。
“这几年苦了你了。”林大成的声音沉暗沙哑。
“不苦,你还活着,我就心满意足。”姆妈低低哭。
悉悉索索脱衣裳的声音响起,林箐模模糊糊感到要发生什么事,黑暗里红了脸,又长长地松了口气。
“孩子们就在旁边。”姆妈有些扭昵羞涩,声音细软像露水滴嗒到花瓣上。
“你为我熬了九年,我一刻也不想让你等。”林大成低低说。
压抑的撞击声,像哭又像笑的轻细的呻吟,还有粗重的喘息狭窄的空间交织。
林箐一脸的泪,心里却乐开了花。
她爸没有嫌弃她姆妈,她姆妈这些年受的苦值得了。
林箐在身边各种声音合成的交响乐中入眠,却又被剧烈的咳嗽声吵醒。
“阿如,对不起,你别这样,把被子拿开,别闷着了……”林大成低低哀求,声音有些哽咽。
“对不起,阿如,我也不想的,我没有办法,我放不下你,放不下几个孩子,我必须活下去,我必须要赚到钱回来……”
林大成不停地说,林箐的姆妈不停地咳嗽,林箐嘴唇咬破了,想大哭,却微弱的一丝声音也发不出。
林大成在港岛那边娶了个港岛女人,生了个儿子,儿子五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