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奶是长辈,有你这样做孙女和长辈顶嘴的吗?”姆妈哆嗦着,转头对她奶奶道:“阿奶,四妮冲撞你,是我没教好,您老人家别生气。”
“我不生气,我不生气,你把嫁我孙女该得的给我。”林箐奶奶坐到地上嚎啕大哭。
“阿奶,我以后想办法给你,要不,下一季生产队分的粮米全给你。”林箐姆妈小声哀求:“阿奶,你小声点,别让邻居看咱家笑话。”
“怕人看笑话?那你就把米粮和钱给我,不要多,人家嫁个女儿都要十块钱聘金,五十斤谷子二十斤面,你给我一半就行。”林箐奶奶说得更大声了。“你要守不住,想改嫁也行,二妮和三妮给我留下,四妮五妮带走,你改嫁要聘金,聘金给我,我也不留你。”
奶奶骂骂咧咧走了出去,林箐很想抄起凳子朝她砸去,什么说她姆妈守不住,奶奶分明是要逼她姆妈改嫁,好赚她姆妈改嫁的聘金,还有她二姐三姐嫁人的聘金。
林箐大姐出嫁两个月后,年仅十三岁的二姐也嫁人了,这一回,不只要聘金,而且要的是寻常人家嫁女的双倍,聘金和聘礼只在林箐家低矮的瓦屋里停了一个小时不到,就全转到她奶奶手里。
林大成死了吗?除了林箐的姆妈,每一个人都认为他死了。
林箐的奶奶每日的谩骂不再避着邻里。
老二媳妇只生了五个女儿,这一房显见的要断了香火。
原来她跟三儿子三儿媳妇一起住的,三儿媳妇与她合不来,口角上几次三番要赶她走,她要把林箐家的房子要回去好给自己住。
媳妇不改嫁,她便要不到房子。
村里死了老婆的高叔给林箐家送来米粮,林箐的姆妈收下了,跟高叔说:“等收成后生产队分了米粮,我还给你。”
她不接下不行,剩下的三个女儿脸色枯黄眼睛凹塌,说话有气无力,快饿死了。
村里风言风语,小孩子也说开了,说林箐姆妈要改嫁高叔,林箐没吱声没辩驳。
父亲的影子已经很淡,高叔总是乐呵呵地笑着喊她四妮,他还能让她们肚子不饿得那么难受。
但是,姆妈只接受了高叔两次帮助,以后就不让高叔进她们家的门,路上遇到了,也不和高叔说话。
高叔娶妻了,林箐觉得难受,她的姆妈却像是卸了重负。
这一天林箐寻野菜时经过村里的学校。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有爸爸的孩子七八岁都上学了,她们几姐妹却只有大姐二姐上过两年小学。
林箐趴在窗户上,睁大眼贪婪地看着讲台上老师讲课。
她喜欢课本的墨香,喜欢一个个字凑成的小故事。
老师说,知识能改变人的命运,同学们要好好学习,成绩好就有出路,能走出小村庄到县城去,到大城市去。
“姆妈,我想去读书。”林箐长这么大,第一次向姆妈提要求。
“姆妈问过,学费要一元二角。”林箐的姆妈低喃,眼睛像死去的鱼目一样空洞无神。
那么贵!她家拿不出的,林箐不再说话。
林箐跟上学的孩子一样,每天到学校去,只是,人家是坐教室里,她是趴窗台上,手里拿着一枝竹枝,人家在本子上写字,她用竹枝在窗台上写字。
三妮和五妮没说什么,找野菜的任务全落她们身上。
听完了一年级的课,林箐又去趴二年级的窗台。
老师们没有赶她走,甚至,在学生考完试后,会手抄一份试卷,把她喊进教室里,拿了笔给她做。
趴窗台听了三年课,这一年,学校的校长找上林箐家。
“大成嫂子,四妮那孩子是念书的料,我和老师们商量了,你让她下学期开学时来上学吧,到教室里听课,只是,她只能是旁听生,没有学籍。”
有学籍就得交学费,旁听生也是学生,这是不收学费让她的孩子得到读书的机会,林箐的姆妈哆嗦着跪了下去。
林箐快活地等着开学,她到村里其他孩子那里借来四年级的课本着迷地自学。
平地里一声炸雷,公社化结束了,大锅饭不再继续,包产分地到户。
一个人口分得六分地,林箐家五口人分了三亩地。
没有男人的家,孩子也是劳力,林箐十一岁能帮忙了,要是去上学,家里就少了帮忙干活的人。
姆妈有些犹豫了,林箐自己也不知如何是好。
“让四妮去上学,她的那份我来做。”三妮咬牙,五妮看了看姆妈看了看姐姐没说话。
林箐去上学了,不过,早上天蒙蒙亮起床,跟五妮一起到河沿溪边拔猪吃菜,中午回家先到堤坝上拔野草,野草晒干了能烧火,下午放学了拿着锄头或铁耙跟着姆妈到河沿溪坝开荒。
林箐姆妈除了种分到的那三亩田,还到处开荒种菜。
包产到户除了不吃大锅饭,还有一个就是不管各家养猪喂鸡等事,不抓资本主义尾巴了。
这几年林箐的大姐二姐背着公婆妯娌,偷偷的一个地瓜几把米往娘家带,林箐的姆妈省着攒下,包产到户后,她用手上攒下的那一点米粮换了一头小猪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