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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关山难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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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关山难越

2018-04-15 作者: 张述

第三章关山难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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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关山难越

与秦人的预料大不相同,秦军灭韩几乎没在天下掀起任何波澜。Www.Pinwenba.Com 吧

就实说,战国铁血大争百余年,列国互相攻伐屡见不鲜,然七国间的灭国大战却少之又少,能成功灭国者更是前所未有。这其中主要原因,一方面是邦交形势错综复杂,无论谁欲灭国,开战前必须与其他列强反复折冲,否则战事中便少不得有他国黄雀在后;另一方面,列国实力虽有强弱之分,可哪一国都未能强到一举吞灭对手,稍有不慎便会满盘皆输。

正是因此,攻韩之初,秦国上下对这灭国首战可谓慎之又慎。早在发兵前王翦便上书秦王,请黑冰台邦交人马加紧运作,断绝五国援韩可能;灭韩后更是暗自提防,生怕会惊动五国,导致合纵重开。然而各方传来的消息证明,王翦完全是多虑了:其余五国仍是一片死气沉沉,就连老对手赵国也同样悄无声息!

难怪秦人如此惊讶。在他们眼中,六国中唯有赵国堪做自己对手,也唯有赵国堪为统一道路上的最大障碍。历经胡服骑射之后,赵**力有了惊人飞跃,更在阏与胜秦后成为堪与秦国不相上下的超级强国,天下格局也由七国混战变为两强对峙,六国历次合纵更无不以赵军为主力。唯其如此,秦赵之间的战事也是最惨烈的,王翦年轻时参与过的阏与、长平、邯郸这三大战,全是对赵战事;王翦成为大将之后,赵国也始终是秦国主要用兵方向;即便是灭国大战以来,王翦部署灭韩的前前后后,也始终没有忽视下一步的对赵战事,甚或可以说,灭赵才是王翦眼里的重中之重。

可谁能想到,这个秦国多年来的最大对手,如今竟衰颓麻木至此?

中军幕府里,王翦这样暗想着。

面前的秦腾显然不知上将军心思,仍在滔滔不绝讲着:

“……韩地置颍川郡后,我秦军秋毫无犯,又废了世族封地,广开阡陌分与庶民,韩人早不满韩王君臣,如今大是欢欣;由是观之,颍川、南阳足可为我等东出根基。韩国世族也都在我等监视之下,只是颍川张氏不知去向,我大索新郑也无悬刀踪迹,再问韩王安,他却咬定悬刀早已离开新郑,无人知晓逃向何处……”

“颍川,张氏……”王翦若有所思地望着奏案上的竹简念叨着,那上面密密麻麻记满了韩国世族的人名。

“上将军放心,我等会继续查访。”秦腾神色间颇有些尴尬。

王翦半是赞许半是鼓励地点点头:“也罢,悬刀若要生乱,必与韩安勾连;看住韩安,早晚能揪出悬刀。韩地目下不足为虑,我等当务之急,仍是攻赵!”

秦腾的呼吸顺畅了起来。

“只是,赵国还有名将李牧。”

“将军担心那李牧?”王翦嘴角一丝浅浅的笑意。

“不,秦腾担心的,乃是上将军。”

王翦嘴角的笑意陡然凝固了。

他没有接过话头,而是径自站起身来:“老夫这便聚将,商议灭赵战事。”

显然,上将军不想就这话头继续说下去,秦腾自然明白这点,当即慨然拱手喊了声“诺”,然后大步走了出去。

“赵国目下所恃者,怕只李牧一将了吧……”

聚将议兵的钟声里,王翦的目光逐一扫过麾下大将们,心头涌出了这样的念头。

秦军来袭的急报送到手上后,赵国的秉政上卿郭开没有丝毫耽搁,连夜由邯郸动身,奔向赵王迁目下居住的柏人行宫。

轻风拂过,沉闷的伐木声响伴随着树叶的沙沙声传遍了一眼望不到边的行宫苑囿,郁郁葱葱的密林中依稀可见一棵樗树越来越剧烈地颤抖着,树下一个浑身大汗的精瘦赤膊男子挥舞着手中的斧斤,正一下下砍斫着樗树的躯干。在他身边则是两人,一位高冠广袖、一脸肃穆的老者;一位剑眉星目、面容俊朗的内侍。

“陛下,秦军三路灭赵,当早做绸缪……”坎坎斧斤声中,老者的声音显得时断时续。

“攻不攻赵,关我鸟事!”赵王迁喘着粗气吼道,嗓音沙哑而凶狠。

“可陛下既为赵王,当下抗秦王命……”

“韩仓,王印虎符给他!”赵王大不耐烦地解下腰间革囊,一并丢给了那位内侍。

“诺!”内侍韩仓忙不迭抄手接住。

“陛下圣明,老臣这便去请太后用印,再亲往云中搬李牧边军……”

赵王迁举起斧斤,作势要向他劈去:“老不死的,快滚!”眼见老者瑟缩着后退了一步,重又挥动着斧斤一下下凶狠劈去,木屑也随之四溅开来,“你等眼中,我荒疏国政,我纵情享乐,我是倡女之子,我不及公子嘉,我不配为赵王,我与这樗树一般不成器!既然如此,便休再拿国事烦我!”

说话间,樗树已被斧斤斩断了身躯,带着吱嘎声响向二人缓缓压来。内侍刚拉着郭开的袍袖闪到一旁,樗树已经呻吟着砸到了他们方才站立的位置,漫天树叶飘舞着,打着旋,慢慢落到两人的头上肩上。

“陛下神力!老朽服膺!”郭开没有理会赵王迁的抱怨,依旧长长一揖,细细鉴赏着樗树被斩断的截面,未及起身便被韩仓拉着袍袖,一路拖出了林中,沉闷的伐木声响再次由二人身后遥遥传来。

……

“韩仓,赵王一直这般?”小步趋走着,郭开压低了声音问道。

“上卿也见了,还是这般。”

“公子嘉呢?”

“目下也在柏人,昨日到的。他硬要见赵王,想请赵王调边军抗秦,韩仓费尽心机才拖到目下。大人若不快走,难保不会撞见!”

“知晓了,这便走!”

“大人那边如何?春平侯……”

“老匹夫不足虑,太后早将他攥在手心!”

……

对话忽然打住了,两人同时看到,一位一身锦绣的贵胄公子正伫立在行宫门口,死死盯住他们,目光中带着再明显不过的敌意。

韩仓不安地用目光询问着郭开,后者脸色微微一沉,却几乎立即便堆起了一副笑脸,隔得老远便向那位公子深深一躬,满是真诚地高叫了一句:“原来是公子嘉,久违久违!”

公子嘉却没有答话,只是默不作声地看着二人缓步上前。

“公子如何也来了这柏人?可是欲同赵王田猎?”郭开仍是一脸憨态可掬。

“秦军大举攻赵,老上卿不知?”公子嘉的嗓音微微发颤,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了这句话。

“知晓,自然知晓!”郭开连忙点头,“老朽正为此事求见赵王,请他下王命抗秦———啊,公子且看!”说着递上一卷白帛。

赵嘉显然对这回答极为意外,他满腹狐疑地低下头,看到那尚未用印的王命写得清清楚楚:得上卿郭开所荐,兹以云中将军武安君李牧为赵国大将军,领边军南下,以抗秦军。

他再抬起头,看到郭开始终是一脸诚恳,不由得难以置信地紧盯住他:

“上卿自家拟的?”

“自然。”郭开仍是笑呵呵的模样,“老朽还当亲往云中,为大将军奉上虎符!”

“上卿何时与武安君交厚了?”

“公子忘了么,武安君几次抗秦,皆是老夫所荐!”

赵嘉心下一沉,脸色也阴晴不定起来,将王书还给郭开,没有再理会老上卿,更没理会一旁的韩仓,转身大步走了。

望着赵嘉的背影,郭开嘴角浮现出了一丝冷笑。

“韩仓,继续盯死赵王。不许他出行宫,更不许元老贵胄见他,尤其是这赵嘉。”

“大人放心。”

“还有,你这就去秦国驿馆,将赵国动向告知黑冰台!”

郭开动身回邯郸的第三日,已领军进入上党郡的王翦再次收到了黑冰台密报:赵国将调半数边军南下驻守井陉关,主将果然是武安君李牧。

对于这一消息,王翦丝毫没有感到意外,匆匆扫过一眼,便将刻有密报的竹片投入庭燎的火焰中,又在噼噼啪啪的燃烧声中踱到幕府之外。

远处太行山逶迤连绵直如一条巨龙,那里便将是秦赵两军未来的战场。望着那里,王翦想起了即将与自己交手的李牧,他心下清楚,和那巍巍太行山一样,李牧也将是秦军面前一道难以逾越的关山。

尽管彼此从未对阵过,但这并不意味着两人彼此就完全陌生,这位战国名将当年大破匈奴的那一战,早已为王翦熟知:当时李牧命边地牧民尽数赶出所有牲畜,引诱匈奴主力尽数南下,待到那浩浩荡荡的游牧大军刚开过一片开阔河谷,四下里突然号角鼓声大作,方才还是绿茫茫的草原瞬间便涌出片片红云,无数赵军直是撒豆成兵般一队队冒出,先是正面千余乘战车呼啸冲来,一举压制住了匈奴人冲锋的势头;毫无防备的匈奴骑兵还未及反应,密集的箭镞弩矢便从战车背后的射士大阵中倾泻而出,恼羞成怒的匈奴人反复冲杀,却始终冲不破这遮天蔽日的箭雨;及至伤亡惨重想要撤退时才发觉,万余名边军飞骑已从两翼迂回包抄了过来,彻底截断了后路……只那一战,匈奴便损失了十余万人马。接下来,李牧又先后灭雦褴、破东胡、降林胡,打得匈奴十余年都不敢再接近赵国边境,战功直逼当年的赵武灵王。

“破匈奴这一战,足见李牧战法!”王翦记得清楚,这是当时同样戍守边地、反复揣摩李牧战法的蒙恬下的论断,“其一,善使飞骑,行踪飘忽灵动;其二,善借地利藏兵,能于开阔地带设伏;其三,最关键之处,善用弓弩!寻常步卒大军只有二三成射士,然李牧边军之中,射士足占七成!日后秦赵再战,

边军纵无飞骑,只要占据险要,单凭射术仍可与我长久相持!……”

想到蒙恬的最后一句,王翦轻皱起了眉头。他见识过李牧本人的射术,那次也正是两人的唯一一次会面,只不过并非在战场上。那是秦王政四年,当时李牧奉赵悼襄王之命出使秦国,迎接在秦为质的春平侯归国,那次邦交本身很是顺利,而在他们即将归赵之际,当时的上将军蒙骜却突然提出,请李牧前往杜县大营一观。之所以如此,倒非蒙骜将军心血来潮,其时李牧已因大破匈奴而声誉鹊起,邯郸之战时更是领飞骑秘密南下,与魏楚联军一并大破秦军。当时秦国所有大将都心知肚明,李牧极可能成为日后秦军最有力的死敌,而多年后的肥下、番吾两战也完全验证了这一判断。正是因此,蒙骜邀李牧入军观兵,既有示威于赵之意,也想试探这位赵国第一名将;而李牧同样想一观秦军虚实,听到这一邀约,自然毫不犹豫来到了杜县。

王翦还记得,那次会面并无预想那般剑拔弩张,反倒颇见融洽。和所有赵人一样,李牧举手投足都透着一股慷慨豪迈,却绝无半点儿张扬跋扈,观兵之时眼见秦军军容盛壮器械精良,连声赞叹显是发自肺腑;军宴之上三斤一坛的凤酒汩汩咽下直如长鲸饮川,拆解兵法论及战例更是透彻明晰鞭辟入里,大得一干秦将好感,即或是邯郸之战中先后败于李牧的几员大将,对其敌意也渐渐消弭了大半。酒至半酣,眼见席间气氛愈加无拘无束,一向持重稳健的蒙骜便试探性地将话题转到了秦赵战事之上,李牧却仍是挥洒自如毫无顾忌,明确说出了秦赵两军各自长短:赵军剽悍灵动长于游击,秦军厚重顽韧长于攻坚;赵军胜在车骑与射士,秦军胜在步卒与大型器械。

“久闻边军擅骑射,将军肯否使我等开眼?”当时蒙武突兀问了一句,顿时引起秦将们一片附和,李牧则欣然应允,在众将簇拥下出了大帐来到校军场。

蒙骜下令立起扎好的草人,军吏牵过坐骑,双手捧上一张十石长弓和一支雕花箭諹(箭囊),李牧接过弓矢翻身上马,那匹雄俊胡马一声长嘶便载着他流云般绝尘而去。待到坐骑奔至箭靶百步外时,众人只见他在马背上稳稳挺直身子,张弓拈箭,弦声随即接连响起,紧接着便传来了军吏的高喊:

“五射五中!”

“井仪!”众将发出一阵不可思议的啧啧惊叹,他们当中擅长骑射者绝不在少数,都知晓在飞驰的马背上命中目标是何等艰难,更何况李牧亮出的还是箭术中最难的一手:箭矢连贯射出,逐一命中目标,毫不间断直如连珠相衔!正在惊叹间,胡马已兜完一圈,李牧翻身下马,重新站到了众将面前。

“这,这便完了?根本看不清!”蒙武瞪大了眼睛,还没回过神来。

“骑射尽皆如此,将军若欲看清,李牧只能立射了!”李牧拊弓大笑。

“将军神乎其技!”秦将们一片赞叹。

“一勇之力,何足道哉!”李牧将长弓一把丢给军吏,朗声笑道。

“纵然如此,边军战力仍可见一斑。”蒙骜点头赞叹,又望向麾下众将,“你等,谁能如李牧将军这般?———蒙武?”

听到父亲点名,蒙武嘴角抽搐了两下,终是皱着眉晃晃大脑袋:“比力道尚可,骑术也可;射术,比不上!”

“谁敢一试?”蒙骜扫视了众将一眼。

“王翦愿往!”大将们当中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王翦记得,李牧当时颇有兴致地向自己投来了一瞥,却没有吭声。

“末将骑射固不能及,然立射或可与将军一比!”手中握弓站在箭靶百步之外,王翦沉声道。

“善,将军让我等开眼便是!”李牧的笑声甚是豪爽。

同样的弓矢,同样的箭靶,同样的距离,王翦深吸一口气,张弓搭箭,拇指搭上弓弦后同样连射五箭,及至最后一声弦音响起,那高大的草人已应声倒地。一片扬尘中,军吏的喊声也再次响起:“五射五中———!”

“白矢———!”众将一片喝彩,却并不如何响亮:这能洞穿箭靶的“白矢”射法固然也是高难箭术,比起李牧的连珠箭却还是稍逊一筹;及至两名军吏将草人搬到近前,大将们这才再度惊叹起来———王翦射出的五支箭矢,居然每枚镞头都将李牧的箭矢劈成了两半!

“将军神射,堪比养由基!”李牧向着王翦深深一躬,语气中满是敬佩。

“不敢。”王翦也笑着还礼,“如大将军所言,为将之能,在执掌金鼓,在号令全军,不在战阵厮杀!”

“好,好个将在金鼓!”李牧大笑不已。

“大将军骑射剽悍灵动,王翦立射持重精准,各擅胜场!来来,我等回帐,为此浮一大白!”蒙骜也笑了起来。

……

王翦记得,那次军宴的后半段,李牧同自己聊了许多。李牧没有讳言赵国长平之败,明确说道,当年赵国之败,固因赵括号令之差,然此仅为表象,究其根本,实败于国力单薄、庙堂失算。若赵国国力如秦国雄厚,又何必换上赵括,急于猛攻取胜?若赵国庙堂清明,早当在刚得上党之地又增兵四十万之际便一鼓作气开战,彼时秦军远道来袭未及站稳,粮草更周转不济,若就此猛攻,秦军未必能扛住!……

“……战场胜负固在军力,然更在国力、在庙算!若国力衰颓、庙堂腐朽,纵有精兵强将,亦难挽邦国灭亡,况乎战局?”说到这里时,李牧的语气不胜惋惜。

“此等兴亡铁则,不独适于赵,同样适于秦,乃至一切邦国。”王翦也轻声叹息着。

“今日李牧与将军一见如故,是故直言一问:日后若秦赵再次大决,你我相会于战场,将军如何待我?”李牧笑着问。

“避君锋芒,批亢捣虚。”王翦不假思索答道。

“将军以为,李牧软肋在何处?”李牧显然早已料到王翦的回答,仍是满面笑容。

王翦稍一迟疑,却仍正色道:“如将军方才所言,兵争胜负在国力、在庙算。王翦,或将在战场外击败将军。”

这一回答显然使李牧颇感意外,沉默片刻突然一阵大笑:“善!兵争非徒逞血勇,将军若果能做到,堪称不战而屈人之兵!李牧佩服!”

“果真那般,则非大将军之败,实乃赵国庙堂之败。”

“果真那般,将军以为李牧当如何?”

“将军,或将明知艰险,依旧飞蛾扑火。”

李牧笑着点点头:“将军真李牧知音也!”说罢又是喟然一叹:“秦赵同源,纵有大争、有血仇,却终当归一,此大势所趋也。然你我若果然兵戎相见,李牧仍当全力以赴放手一战,无论赵国究竟何样。无他,为将天职所在,将军却莫笑我迂阔了。”

“忠心谋国乃为将者本分,将军本心王翦感同身受,岂会耻笑?”

李牧淡然一笑,笑容中却颇有些五味杂陈:“赵国历代名将,死于战场者少,死于庙堂倾轧者多,赵主父、廉颇尽皆如是。李牧唯一心愿,只莫蹈他二人覆辙,能如马服子般血洒疆场而已。”

……

李牧那爽朗的笑声仿佛还萦绕在耳畔,王翦的心却无论如何也轻松不起来,当年李牧的最后一段话,究竟是无心之言,还是他早已看穿了多年后自己的命运?王翦不知。他只是凝望着远处的太行山,久久沉思着。

邯郸,赵王城,太后寝宫。

华贵奢侈的宫室里透着难以言传的**。连枝灯跳动的火苗照亮了一面栩栩如生绘有各种男女交合姿态的巨大屏风,也照亮了扑朔迷离的重重帷幔后,一个横卧在宽大牙床上、仅着蝉翼轻纱的艳丽女子。这便是如今的赵国太后,整个邯郸所有坊间酒肆中永远的谈资,因了倡女的出身,她也被后世称为悼倡后。

尽管已年过四旬,但岁月并未在悼倡后身上留下半点儿痕迹,她依旧妖娆娇艳。那狐媚的面庞、迷醉的眼神,那脂玉般白嫩的大腿,那纱衣中不住扭动的若隐若现的丰腴**,都在时刻撩拨着人的**。

然而这一切,却似乎对上卿郭开毫无效果。

这位须发灰白的老人正襟危坐在牙床边缘,背对着身后那诱人的景致,面容和朝堂之上商讨国事时一样端庄肃穆,认认真真看着手上王命中加盖的太后玉印。

奇异的香气笼罩了郭开,一只柔若无骨的纤纤玉手挽上了他的脖颈,悼倡后丰满的**已贴上了他的脊背:

“上卿,春平侯过会儿才来,目下又无外人,你怎还这般谨细……”悼倡后的声音慵懒娇媚,在他耳畔吹气如兰。

“太后自重,老臣无欲无求,唯愿尽忠报国。”郭开的声音很是淡漠。

悼倡后发出一阵清脆的笑声。

“尽忠报国,尽忠报国,春平侯那班元老个个这般说,其实谁不想独吞我与赵国?你不也这般想?”说着,另一只手向郭开胯下摸去。

郭开轻扬起袍袖,拨开她的手:“老臣明日便要动身去云中,太后早日歇息,告辞了。”说着决绝地站起身来,丢下一脸不解的悼倡后,推动起那扇巨大屏风。当脚下渐渐出现了一个地道口时,他整个人的身影便消失了。

然而,郭开并没有走,而是站在地道的黑暗中静静听着。片刻后他听到头顶传来一阵脚步声,还有春平侯那满是**的猥亵嗓音,他听到他与悼倡后几句调笑便滚到了一起,床榻的吱嘎晃动声中种种淫声浪语不绝于耳,很快这晃动便越来越猛,男人的喘息女人的呻吟也越来越急,最后随着一声尖叫一声低吼,晃动声陡然停止了,整间寝室重又平静了下来,只余一阵粗重喘息。

黑暗中的郭开并未等待多久,很快就听到什么响动,然后是春平侯的低声窃笑:“我与王兄,谁更勇猛?”

悼倡后咯咯一阵娇笑:“自是君侯!”

“与那郭开相比,又如何?”

“那老杀才,从,从未碰过我……哎哟!”

“老贼怕是早被阉过,不然为何这多年不近女色?”春平侯低声狂笑着,显是对自己的猜测大为开心,地道中的郭开却依旧不动声色。

又是一阵嘈杂,春平侯的声音重新响起:“老贼近日如何?怎的不见踪影?”

“他要去云中。”

“去云中?找李牧?”春平侯的声音中陡然多了丝警觉。

“说是要以李牧为大将军,领兵抗秦,还问我用太后印。”悼倡后倒是漫不经心的语气。

“武安君如何与那老贼一党了……”春平侯满腹狐疑地自言自语。

听到这里,郭开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这才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地道深处;又在一队黑衣剑士的护卫下,连夜赶往云中郡了。

老旧的牛车耐不得剧烈颠簸,吱嘎作响地摇摆着,车中的郭开也以相同韵律晃动着,仿佛随时可能会跌下来。这牛车已伴随了他十余年,十余年前刚成为赵悼襄王的上卿时,他便乘着这辆车;十余年后,他已权倾朝野,却仍然只是个上卿,而这辆车也同样没有换。

牛车的吱嘎声中,郭开闭目养神,静静想着自己的心事。

他的发迹与悼倡后密不可分。想当年,这位倡女出身的太后还不过是位寻常妃嫔,却早以妖冶的容颜、床笫间的万种风情赢得了赵悼襄王的无尽恩宠;也正是在郭开的谋划下,赵悼襄王不顾满朝文武的强烈反对,废黜了原来的太子赵嘉,改立悼倡后之子赵迁,更以临阵代将的毒计逼走了当时权兼将相的老廉颇,从而彻底瓦解了反对者的力量。而郭开自己也当上了太傅,同时得到了赵偃的信任、悼倡后的感激。及至赵悼襄王亡故、赵迁继位、悼倡后成为太后,郭开已在朝野中大权独揽了。

即便如此,郭开也从未得意忘形,更从未掉以轻心。赵氏部族历来好勇斗狠,元老大将们但有野心私怨便会密谋起事,而失去赵王之位的废太子嘉、觊觎王位多年的春平侯也不例外,早早便在与李牧等边将暗地里往来,这一点郭开心知肚明,而他之所以着力拉拢这位手握重兵又独立于庙堂各方势力之外的武安君,原因正在于此。

……

云中郡,边军幕府。

牛皮大帐里,一场特异的接风小宴正在举行,以李牧为首的边军大将们一片冰冷的沉默,郭开反倒是满面春风滔滔不绝,宾主地位似乎完全颠倒了过来:“……老朽一力斡旋,终是保武安君升任大将军,心下无愧矣!”郭开喟然一叹,轻轻拍案道,语气中满是真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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