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所以说鸟不像人们所说,它们的行为都是条件反射,它们绝对是有感情有思维的,小白点就是例子。
冬天过去了,春节后又把小白点带回景德镇,这鸟我们是走哪带哪的,车上有它的位子,哪怕东西再多也给它留地方。路上,它像个骄傲的公主,时而站在方向盘上端,时而站在仪表台上,昂首挺胸看着前方,那姿态在我脑海中怎么也挥之不去,就像云云想着小白点看她画画。济广高速景德镇到万年之间有一处还没建房的服务站,我们每次都把车开进去,把小白点放出来玩。那一带有许多野生八哥,小白点在那里痛快地飞来飞去,离我们几十米处的竹林上就站着一群野八哥,它们朝着小白点叫,小白点理都不理。那里没有人,地方又大,我带着肩膀上的小白点疯跑不会难为情,它站在我肩膀上,无论怎么颠簸它也不会掉下来或站不稳飞走。每当我一坐进车里,它就马上会钻进来,它知道,我们要走了。
春天,有几拨外地的朋友来景德镇和婺源玩。这时大家都惊奇地发现,小白点对男人友好,男的它不攻击,还会挨个儿在他们头上或肩上站一下,而女的就不保险了,尤其是站得离我太近的、穿得艳丽一点的。贵溪冶炼厂的宣传部长小芳那天要我在书上签名,离我就近了点,被小白点发现,它从喝茶的一堆人中飞过来,愤怒地呷呷大叫着抓住小芳的头发,死活不撒开,并在她眼睛处啄了一口。当我急忙抓住它往外拉时,它依然视死如归地叫着不撒开爪子。小芳回去后眼睛肿了好多天,还打了两天吊针。
知道了它这毛病后,来了女的就特别注意关好它。很多人想看它表现,就戴上眼镜或墨镜,把它放出来,随它怎么弄。一次,《羊城晚报》的一个女孩来景德镇采访云云,又想逗它又怕遭到攻击,就戴上墨镜放它出来,逗了一下小白点后逃出了门,结果是,一人一鸟隔着玻璃门来回移动,那女孩走到哪边小白点跟到哪边,一副随时准备出击的样子。隔着玻璃门,小白点还与猫格斗过,猫张牙舞爪朝着门扑,小白点对着猫乱啄,没一点害怕的样子,并且是猫走到哪它飞到哪啄。它没在野外生存过,完全不知道猫是吃鸟的。小白点对除我之外的任何人都抱有警惕,只要你把手指伸进笼,它一概啄,连云云也不例外,只有我伸手指进去它不咬,而是含着我的手指晃着脑袋玩,连叫声都变成了呢喃,十分温顺。
云云带了个学生,是南昌一朋友介绍来的女孩,叫雯雯。雯雯来的次日,把小白点刚放出来,它就愤怒地呷呷呷地大声叫着冲过去抓住了雯雯的头发,还是视死如归的那个劲头,我抓住它往外拉,它拉着雯雯的头发不撒爪,头发多长就拉多远。雯雯与我们生活在一起,此后每天拍它马屁,给它喂最爱吃的葡萄干,如此数月,喂它时它会吃,但一吃完就转身把屁股对着她,从不改变。雯雯说,小白点怎么就完全无视我的存在呢?它从不会正眼看我一下。我说,它不咬你就算认可你了,知足吧!
有时我们出去一两天,就叫雯雯管着小白点,她把它放出来后怎么都难把它再哄进笼,把葡萄干放进笼它都不进去,它只站在窗户边向外看,雯雯说,它在找大叔呢,不肯离开窗台。有次晚上10点多回来,见小白点站在窗台上,不肯进笼,雯雯也只好端个小凳子坐着守它,那情景十分感人。此后发现,我只要出门,它就会站在窗户那儿张望。小白点不能容忍有人在我面前指手画脚,大概它认为是我会受到攻击吧。一次,烧窑的张家儿子强强站在门口和我说话,说话时难免有手的动作,小白点一见大怒,大叫着由屋里冲出来,把强强这样一个大小伙子啄得抱头鼠窜。别说是外人了,就是云云有时也难幸免,不过对云云,小白点大多时只是恐吓,围着她转着大叫,并不真下口。时常,云云见我头发乱,难免找把梳子给我梳梳,有时忘了小白点的存在,刚一梳小白点就会飞到头顶呷呷叫着围着转,吓得云云赶紧丢下梳子,它便安静地散自己的步去了。小白点有时也会跟云云玩,站在她肩头,看她画画写字上网,但前提是,我不在。每当小白点站在她肩上时她都高兴得不得了,见了我就说,小白点今天站我肩膀上啦。
小白点这个习性传开了,烧窑的老张和做仿古瓷的老张就常来家逗它。他们拿张报纸故意在我头上拍打,或做些动手打我的动作,关在笼里的小白点浑身炸毛,发出极恐怖的叫声,一次次地撞笼想冲出来。做仿古瓷的老张说:“养了一辈子八哥,都记不清多少只了,从没见过这样护主的,此时若放它出来我可惨了。”我说:“那是,估计你这没几根毛的脑袋不会剩下几处好地方。”烧窑的老张说:“谁家要养上一群这样的鸟,放着啥宝贝也可以不关门出去了,谁敢进来啊?这东西还不像狗,它要咬你,你连防都防不住。”
我9月去西藏,本想带着小白点去的,可7月份把它丢了。
那次,我去景德镇几天,云云说,把小白点留在南昌让我玩几天吧。我同意了。我走后云云每天打电话来说小白点和她玩耍的事,忽一天来电说小白点飞走了。本来我们家从不关窗户的,小白点也从不往外飞,有时抓着它送到窗外它也是飞不了几米就转回来的,怎么会飞走呢?云云说:“小白点还是想找你,一早就大声地不停地叫,我嫌它吵就把它放出来又去睡觉了,等我起床时发现它已飞走了。”接了电话我就准备开车回南昌找它。云云说:“这么大的南昌,到哪去找呢?天太热啦,你还是别来了,也许小白点能认识家回来。”晚上11点,云云又来电话,说:“小白点傍晚肯定是回来过,我有意放在笼里的食物及葡萄干都被它吃了。”那天晚上云云有应酬,很晚回家才发现小白点居然在高搂林立的南昌能从一扇小窗子找回家,她激动了,叫我次日还是回家找找小白点。次日我回去了,但小白点再没回来。我估计它是被人捉了,因它不怕人,又喜欢落人肩膀。云云安慰自己说,它一定是找到它喜欢的公鸟了,和其他八哥走了,小区院子外的树上有野生八哥飞来飞去。其实我知道,是它的情感害了它,它不会和外面的鸟合群,也不会跟“情人”飞走,它肯定是落入了别人的牢笼,它再也不能像跟着我们时那样随它自由飞翔了。
讲了鸟的故事后,说明什么动物都是生命,都应该得到爱护与尊重,不是吗?你难道会向小白点这样的鸟张开大网或开枪,然后拔毛煮了吃掉吗?应该说,所有生命都是平等的。写作此文时看到一则惊人的视频:湖南新邵是侯鸟迁徙的必经之地。而近年侯鸟迁徙经过此地时,当地村民几乎全部出动,点着氙气灯、摩托车灯,成百上千人挥动竹竿将被灯光吸引来的鸟打下。镜头中,成群半死不活的鸟的惨叫,断下来的翅膀滴着血……村民说,他们每个人一晚都能打下一蛇皮袋,而一座山上打下的候鸟可以吨计。据测定,近年候鸟迁徙的那段时间,只此一地,被打死的鸟达150吨以上。而位于罗霄山脉的另一候鸟迁徙必经之地炎酃及云南某地,情况也好不到哪去。村民都有自己所谓的地盘,有外人也来打鸟的话,还会发生人与人的冲突,说句不好听的话,我倒是希望他们把人脑子打出狗脑子来才好。
那些鸟类为了生存,千辛万苦地从世界各地都安全地飞过来了,在中国,却大量丧命。真希望鸟能再聪明点,迁徙时能绕过中国飞,那样就不会飞向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