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孝谦在客堂里等他们,见三人跨进院子,就走到门槛边,不冷不热地对他们拱手。黄胜利进来院子,就将准备好的笑容慷慨地堆上脸。嘴里哎呀哎呀地发出喜悦、喜庆的声音。喜事啊喜事啊!他说,我是不是来晚了,恭喜恭喜大恭喜!孝翁说,谢谢,谢谢,您太客气,我连乡邻都不肯惊动的,哪能这样劳您大驾的,不敢当,不敢当啊。
余延浩一边把贺礼摆上桌子,一边伯父长伯父短地喊着,又问严紫风接新娘子去了,什么时候能回来。黄胜利亲自解开包装,露出一个红木的盒子。打开盒子,里面呈现出一个精美的和田玉摆件。黄胜利介绍说,这是一件正宗的和田玉器,从新疆和田得的子料,扬州的玉器雕刻大师曲云堂先生,亲手雕琢出的精品:一匹肥马身上,大大小小,依次有九个形态各异的猴子。就为最多,最大之数,也是至尊之数。整个作品的底座上雕着四个隶书:代代封侯。寓意不言而喻。
太贵重了,无功不受禄,无往不受礼啊!孝翁拿眼睛瞟了一下那玉器,见果然是件上品,内心里十分喜欢。但他明白来者的意图,一是讨好,二是借物说事情,无非是为了要自己出任县长那个老题目。孝翁心里便有了腻烦,摆手说,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哪能收呢。
黄胜利一听这话,刷就站起来,对孝翁鞠一躬说:鄙人这是贺喜来了,没有其他任何意思!这就告辞。说完就要走。孝翁赶忙起身拦住,说不急不急,喝点茶暖暖身子,再走不迟。就吩咐下人泡茶,取来些点心。又按礼俗下了几碗元宵。三个人热腾腾,又说了很多祝福的套话,才告辞出来。
出了大院,黄总长有些得意,对余延浩说,我不信他是块老花岗岩!人总是讲点交情的嘛。余延浩附和道,那是那是,黄总长您真是大度之人,而且一出手就是这么贵重的礼物,我打内心佩服您。
黄胜利说,那可真是一件宝物,要不是为了公事,救本县于迷茫,求老人家出山,打死我我也舍不得啊。
三个人便钻进车,轰轰隆隆地开走了。送走客人,严孝谦翁这时坐在客堂里生起了自己的气呢。怎么没志气,收下这么一件不怀好意的礼物呢。坏心情使他一直保持着正襟危坐的姿态。他的双手紧紧地捏着一个短颈紫砂壶,放在胸前。眼睛逼视着大院。白发银须,似乎根根收敛屏气,两耳捉摸着远去的脚步声。那轰隆隆的汽车声渐渐淡远,最后完全被风雪的声音瓦解在屋外时,他把紫砂壶轻轻地往八仙桌上一顿,长舒了一口气,几乎是颓然地靠上了太师椅背。佣人黑嫂这才从屋角走出来收茶具。孝翁便对黑嫂说,你去打发客人用餐吧,几个路远的嫡亲戚留下来接嫁,其余亲邻让他们早点回家,天气不好,紫风和如玉回来,你们吩咐安排一下,也不必讲那么多规矩,让他们早点入房,不一定要拜我了。
黑嫂说,老爷,婚娶是大事,这样怕不好吧。
孝翁从椅子上站起身,背对了门,直直地立那儿。过了一会儿,似乎又起气了,不耐烦说:就这样!你们谁也不要来打扰我,我要回房休息。明天早上再见面。说完,抓起桌上的玉器,端详片刻,就放回盒子,包扎起来,提着,从客堂的侧门进了他的卧房。黑嫂也退出了后屋,到前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