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女子叫维新这名字的！紫风不耐烦地说，更何况，即是个女子，在新学堂，互相送两本书，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说完，就出门办他的事去了。

如花无事，也就捧着那书读。她曾跟着姐姐和爹读过一些旧书，新言情小说却是第一次读，这一读就入了迷，一会儿流泪一会儿笑。紫风回来，见她正成了个泪人儿，就说，你哭什么，我刚才可没骗你，犯得着动这么大气吗？

如花破涕为笑，说我正哭书呢。紫风这才明白，大松了一口气。

老年人生病，来得快，说倒就倒；这退病，却似陈年棉袄上的霉味，久晒不去。虽然天气一天天见暖，裆镇人都已春装穿着，但孝翁却离不开暖炉，门和窗也关得紧紧，白天夜晚，卧室里不点灯烛，是看不见做事的。如花每次来问安时，便如入地窖，背脊里少不得流一层汗，说不清是热出的还是惊出的。可偏偏孝翁有一天竟然提出由如花取代黑嫂，给他送饭。事情源于黑嫂见孝翁身子虚，便用了一根黄总长送的东北参熬汤。这事是紫风同意的，孝翁却对黑嫂大发雷霆，并拒绝喝那碗参汤。紫风来劝，又遭了一顿臭骂，并说，以后，就让你媳妇给我送饭。黑嫂眼泪巴巴地对如花说，老爷的脾气我再熟悉不过，他心里有气，就糟蹋自己的身子，你送饭要当心看管点儿，别让他偷偷地倒进马桶里。

如花在心里叫苦不迭。夜里她对紫风说，我有点怕爹，还有那间昏黑黑的屋子。

天下就你胆最小，紫风转过身子，咕哝道，你姐服侍我娘那么长时间，只身住一间屋子呢，你不过是送几顿饭的活儿。

这句话一出口，紫风有点后悔。关如花却不再吭声。第二天一大早，就提着饭篮，硬着头皮进了公公的卧房。这样跑了半个月，孝翁的病渐渐好转。余喜山又亲自跑过来两趟，不顾孝翁给他的冷脸，查言察脉，然后开出两方药，吃了之后，孝翁大痊。他让人开了门窗，自己穿衣下床到外间客堂晒太阳。他看见如花收拾东西时，腋下夹了一本书，便说，拿来我看着。关如花红了脸，不敢不递过去。孝翁翻了翻，阴着脸说，哪儿弄来的？

如花慌忙扯谎说，家里带来的。

孝翁哼了两声，似笑非笑地说，这样的歪书，你父亲和姐姐都不会有，显然是紫风的，他在南京读新书，都新到哪门子上去了。

如花吓得不敢吱声。孝翁递给她说，女子无事，倒也可以在家读读，一个男儿喜好这样的东西，哪有不丧志的道理。又对如花说，我书房里有《石头记》《西厢记》一类的，你无事时不妨读读，有情有趣也不失文采和正统。如花说，这我读过。

孝翁点点头，脸色好看了许多。他说，还是看点旧书好，宋末元初明末清初的诗文，女子也可以看些貂蝉西施，李香君董小宛的事迹，杂说也好，野史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