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所送煎药均未服下,被我一一倒到西墙根的土炕去了。
哀痛至此,不忘有一事叮嘱。我看紫风同窗怀义,绝没有紫风的软弱浮泛之气。据老夫的观察,其果敢干练,聪慧好学,处乱不惊,颇得老夫欢心。今留信与你,即是要告知,假若他日紫风落厄,你举目无助之时,怀义可以信赖。你可投奔于他,闲谈之中,我已多次委婉托付。切记乡规民范,虽为朴素,但也时有恶俗,如有新生活,不可恋乡不去。厢屋你母之灵位下,挪开灵柩,挖地一尺,有我私藏救急之金银首饰玉器古玩数件,你可用做日后开销,盘缠,安家,等等,尚可抵挡几年生活之窘困。
我写此信,已经当你是亲身女儿。另有令姊如玉,仗情仗义,藏匿乡里,知音难觅。此信不妨与她一读。日后你姊妹二人,可结伴远走高飞,免孤零,互照应。你俩以聪慧丽质,定可重获安乐生活。
谨此。
爹孝谦绝笔
公公的话,使如花对许多模糊不清的事,有了一个较为清晰的认识棱廓。她不知道那些事,对公公有多重要,但公公对丈夫的不满,倒使她明白了几分其中的利害。她隐隐地感到了畏惧,在公公的死后面,似乎还潜伏着更大的悲剧,而这个悲剧的主角,似乎直指她的丈夫严紫风。想起这个可怜的人,她忽然忍不住要哭,她憋住,可她这次又憋不住了。她就放声大哭了,哭了很久很久。直到她浑身没有一丝力气,声音渐渐小去——她在哭泣中慢慢昏睡去。等她从梦中惊醒,她感到浑身酸痛,这种酸痛在神志的渐渐复苏中,又非常凌厉地集中到胸口。信的内容,在心中揣摩了半天,最后只剩下丈夫的危险信息。这样的信息使她感到一把锐器压在心上,而她的丈夫,就从那儿向她发出孤独无援的呻吟。
如花悲痛中打开了另外两封信。
孝翁在给紫风的信中,再也没有了生前的严厉句词,而是遍数了严家几代以来的宗谱和先人的耿直磊落,并希望紫风以后能秉承先人遗风,重放严家的光辉。孝翁说了很多鼓励的话,并就自己生前对儿子的严厉态度委婉地道了歉,希望儿子能理解作为一个父亲的苦心。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读着孝翁的遗言,如花的纤手不停地颤抖。尤其是读到孝翁留给曹怀义的信时,他恳求曹怀义照顾如花的那种真诚态度,更让如花感到无地自容,百感交集。
如花将孝翁留给曹怀义的那封信藏了起来。她一度想烧了它,可矛盾的心理左右着她,使她不知道如何处理。她把信藏得很严实,她真希望第二天一早起来,连自己也不知道那封信藏到哪里去了。
黄昏的时候,如花开始在大院里忙碌起来。她的动作比往日麻利了许多,就像是一个长途旅行者临行前的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