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郭老您是说，他们当时是同船？

郭：是啊。“文革”的时候，造反派当时暴打关盛家，让他交代历史问题，他就交代了那一段。他这样交代的目的，是要表达自己在历史上是做过好事的。你看，恶霸严紫风的大姨子，被我毅然处决在长江里了，我也不全是反革命吧！对革命多少有点功劳啊。他当时可能想借此“功劳”，抵掉一些罪行，洗刷一下自己的过去，企图获得一些宽大处理。

我：有意思，这里面也是有一定道理的。

郭：但我不大相信，我就问那个关盛家，你不说，人家未必知道关如玉是你的亲戚，而且船上都是你的同事，你没有必要去做这个事。关盛家一开始坚持说，事实就是这样的。陪同我的县革委会的同志，说对这种狡猾的反革命分子，就得用用重刑。于是，找来几个年轻的造反小将，折腾了他一夜。那家伙到早上时，已经给整得站不起来了，屎尿一裤子，都结成冰疙瘩了。于是哭泣着改口说，当时下大雨，关如玉的衣服被淋湿透了，两个**突在那里，加上人半死不活的样子，引起了大家的怜悯，也有人起了邪念。那人提出来，大家不如轮流把她弄一下，这打仗，说不准就死在江里面了，有一天没一天的，不要轮到死的时候，连女人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死得也太冤枉了吧。这样弄一下，大家到了阴间好歹算个风流鬼啊！我扯起来，也算是关如玉的堂叔叔吧，心想这样折磨本家姑娘，还不如让她死掉干净。这身子和生命，恐怕只能成全一样了吧。于是就向长官提出，多一个人多一分风险，风吹浪打船危急，像关如玉这样的犯人，把她推下去算了。长官说有道理，就这样干了，我这是在为关家姑娘保全体面，人死了不怕，玷污了名声，会变成冤魂啊，这是我当时的私心。

我：听上去挺有道理，可事实是关如玉活下来了，这个关盛家的话，还是谎言啊。

郭：是啊，我当时也怀疑，但是关盛家这个人很狡猾，坚持就说这么多。“文革”结束后，很久了，对，已经是上世纪90年代末期了，我想起这件事，再去找关盛家。人家早死掉好多年了。后来，我分析，可能就是碰巧遇到这个关盛家亲戚，关如玉才得以安全渡江并活下来的。反正关如玉“消失”了。关盛家说是自己弄死她的，在“文革”那种政治环境里，这样的行为至少不是一份“历史罪行”。同时，也使得如海县的造反派，不再刨根究底地去追查关如玉这个人的下落，从某种程度上讲，保护了自己，又再一次保护了关如玉。

我：那关如玉后来的情况，您究竟了解到多少呢？

郭：我是得知关如玉可能没有死，才留意关如玉解放前后的情况的。所得的资料极少，大多数是道听途说。正如你掌握的资料情况，关如玉后来落户在南京。据说是被江水冲到江滩上，后来被守卫江边的部队救活。而这支部队里有个长官叫曹怀义，正是严紫风在南京读书时的同学，她曾经为了救严紫风，代表他们的同学曹维新，费尽周折，来到我们苏中老区。可能当时见过如玉一面的。就是没有见过，盘问一下，也能大致弄清楚如玉的身份，最终一定会追溯到他们之间的渊源吧。所以，我后来做了一些猜想，这个曹怀义把如玉姑娘救了，并安排到南京安顿下来。而安排到哪里去呢？是不是到曹维新家里去？据说这个这个曹维新，也就是当时读书时严紫风的同学加恋人，后来也去了香港，并最终辗转到美国，在美国去世的。所以，若干年后关如玉去香港，她的后人在美国居住，都可以自圆其说了，关如玉和曹维新一直是有交往的吧，她们的后半生一定是亲人般的关系吧。呵呵，里面的故事多了去了，我经常一想到这些，就整夜失眠。也许关如玉的后半生更曲折，更精彩。据说她被曹维新接到家中居住一段时间后，被曹维新的教授父亲发现才华，于是推荐她到金陵女子大学读书，后来又留校当助教。上世纪70年代估计自己要受到冲击，于是就想办法出去了，后来再也没有音讯。据说，她终生没有结婚，可能连恋爱都再也没有谈过。在香港那边发表的一些文章，也均没有个人感情生活方面的，纯粹是一些文化杂谈和政治随笔。

我连忙再说起发现“如花如玉”油画的事，并将拍摄在手机相册里的油画照片拿给郭老看。郭老眼睛实在不行了，手机屏幕太小，他艰难地把手机拉过来推过去，总算看到一些影像了。他非常激动，直说不可思议，不可思议啊。历史多么的遥远，可是故事多么的贴近，传奇多么的真切，就像这幅画一样，晃荡在老朽的眼前啊。他说，那姑娘一定是学习文艺，学习美术的吧，听说金陵女子大学的美术教授是徐悲鸿先生，说不定她还跟徐先生学的油画呢！世界真小，历史真短啊。

丁捷作品·如花如玉·关于如花的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