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小铁你别忘了找一下辅导员。”侯正稳在身后说。
刘小铁和缪斯在厕所间门口站住。
刘小铁说:“我捡到你的会员证,怎么面谢?”
缪斯迅捷满面臊红:“这不……可能!”他说。
“你小子,想成名发疯了。”刘小铁说,“玩这一套拙花招,能骗几个人?你的狗屁会员证恐怕‘丢失’在诗协办公室,还没填名盖章吧。”
“我……我好歹有个证件,我是东方青年诗协……”
“那是什么野鸡组织,当我不知道你花钱买了个没硬印的小本子?”
缪斯彻底败下阵来。过了会儿,抬起头,竟挤下两滴泪:“刘小铁你不知道相思的苦,我在追求一个女孩,可我……没资本儿。”
刘小铁“嗤”笑出声,“你还嫩,嫩!”他挥挥手说,”再见,我要去接见辅导员,咱们是哥儿们,我不给第二个人说,可你不要有第二次,而且,有种正儿八经地写几首像样的诗来。”
刘小铁敲开辅导员家的门,差点被煤气味呛得接不过气。辅导员的妻子苍白纤瘦,使刘小铁想起温室里的豆芽菜。据说她是古典文学研究生。外国文学硕士研究生的辅导员从他拥挤的书丛中抬出被眼镜占领了二分之一的脸。在这一瞬间,刘小铁忽然感到百般的枯燥,身子像一本书一样缺水,同时一股莫名其妙的怜悯之绪散发出来,充塞在这极有限的空间里。窗子外是灰色的楼群,窗子里是主人和他们简陋的家具和没完没了的书、书、书……一缕阳光艰难地透入,不动不朽。刘小铁的心思却从这缕阳光里潜了出去。他想这是春天啊,这是看得出阳光和水一起流淌,蓝天高出几倍,花草与人竞相生长的春天啊!这是人像气球一样膨胀起来、飘飞起来、鲜艳起来的春天啊!
“我刚才的话你都听进了?”辅导员盯着刘小铁游离不定的眼睛。刘小铁赶紧点点头。
“我们不忍心看着你堕落下去。”他说,“你要向你们的班长学习,他那个学习劲儿、处事精神……”
刘小铁想起侯正稳堆在床头上的几十本从没翻过的借来或买来的文学名著,嘴角上闪过一丝笑。
“你要把精力用到读书上,向这些死去的人要知识。”辅导员站起来,拍着他的大叠书,“向歌德,向萨特尼采康德,向不朽的蓬贝尔莎士比亚翁和卡修夫……呵,大学,读不完的书,我大学四年,就全泡在图书馆,现在工作了还在泡,泡……”
“你们这间屋子看不到一点绿色。”刘小铁说。
“什么?”辅导员在书上抚摩的手停住,惊疑地眨着眼睛,“你走神?”
“老师,我要给你们送一盆水仙什么的,装饰屋子。”
“我们哪有时间养那东西!”辅导员把眼镜拿下来用手拭擦,“再说,爱护学生是应该的,任何学生犯了错误,如你的打架之类,只要系领导不知道,我们都挡住,减轻处分的可能。”
“您误会了,老师。”刘小铁告辞,走到门边,回头对屋里说,“水仙一定要送,架照打不误,该处分的就处分。”
刘小铁回去时,经过女生宿舍楼后,见侯正稳在那儿徘徊,就随口问他等谁。侯正稳的脸莫名其妙地流露出尴尬之态。
“你小子有女朋友了?”刘小铁就开玩笑。
“谁跟你开玩笑?你们正经点好不好?”侯正稳用手抹抹头发,“我找高小白是为了研究班级工作,我们要组织一些集体活动,抢在校团代会召开之前,争取评上优秀团支部。”
“就为这个?”
侯正稳不再吭声。
刘小铁知趣地走回宿舍。缪斯正在床上高声朗读他的诗,激动得满脸汗沁。读完了,望望闷闷走进的刘小铁,吐吐舌。寝室里静下来,可只片刻,楼下实然传来撕帛一样的猫叫,一声声刺刮刮地挤进窗户,寝室里哄堂大笑。
“这比缪斯的朗诵情深意切多了。”在写信的范健说。
“春天到,猫儿叫,人与动物一个调!”玩哑铃的王民接口。
大家又笑起来。刘小铁阴沉着脸走到窗户边,顺手提起窗台上的啤酒瓶,“膨!”砸下去。猫叫声戛然而止。他转过身,对着寝室,举手高叫:
“我就是一条天狗啊!
我把猫来吞了!”
室友们立即一个接一个叫起来:
“我把月来吞了!”
“我把春天来吞了!”
“我把侯正稳的野心来吞了!”
“我把高蛋白来吞了!”
“我把……”
侯正稳走进来,脸色铁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