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就是沉默。
“呵!”刘小铁说,“太正式了,太正式了,无从说起。”他摸出两支烟,递过一支。
“我不抽。”侯正稳说。
“抽了玩玩呗,不上瘾。”
“你别这样,什么都是玩,这样下去碌碌无为。”侯正稳说。
“玩也需要呀。”刘小铁说,“得看什么时候,玩什么,玩多少,怎么玩。”
“别去了!”
两人又沉默了一会儿。
“有时候,你是不是很孤寂?”刘小铁做了一个手势,说,“比如周末,看到双双对对出校看电影,你是否也想有个女朋友?”
“没有的事,我想都没想过!”侯正稳斩断地说,“那些人太空虚了,简直是堕落,现在是干事业的时候……你就想跟我谈这些低级趣味?”
刘小铁被刺了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看着班长板结的脸,忽生了满肚子气。
“你他妈的别装正人君子相,你他妈是神?圣人?”刘小铁把烟点着,吐了一口,“你们,包括学生会干部中的一些,还不是老借搞一些无意义的活动,出风头,捞资本,跟女同学跳舞、打闹、轧对象!”
“精辟!深刻!”缪斯从被窝里探出头。
侯正稳浑身抖起来,极力克制着自己。好一会儿后,他冷冷地一笑,说:“我不跟你们一般见识,说话得负责任,正经事总不能靠你们平时那样信口开河做出的。”
正在这时,外边有人叫侯正稳。侯正稳慌忙跑出去。
“侯正稳你怎么搞的?主席等你好久了!”那人气哼哼的声音。
“对不起,对不起,我跟一个同学谈心,做他的思想工作……”
刘小铁照门就是一脚,差点把门板踢破。缪斯从床上跳下来说,“这鸟人,恶心得一塌糊涂。他神气什么?总是居高临下训人,像看守所长。”
“我并不是寻他开心。”刘小铁说,“我这回真的想跟他聊聊过去,比如和小复旦的事,比如这几个月来莫名的躁动……唉,全他妈的错觉,不提了。”
缪斯钻到侯正稳的床上,从枕下翻出一本书,得意地说,“他自己是什么东西,瞧他也不过在潜心这种书!”
刘小铁接过来一看,是法国女作家西蒙·波娃的《第二性——女人》。“这没什么,”他说,“这书既不黄,又不禁。”但刘小铁心里还是有些意外。
“还有,”缪斯神秘地对刘小铁耳语,“我发现了他一件事,小动作。”
“什么小动作?”
“他是个厕所文学家。昨晚我上厕所,拉开一个小厕门,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小子正蹲那儿,在隔板上画画写写。”
刘小铁一惊:“侯正稳?”
“哄你我缪斯打一辈子光棍。”缪斯说,“他当时见我,脸吓得刷白。”
“你不要乱说,”刘小铁说,“谁都有偶尔出格的时候,你不要寻思着抓人的短,那是卑鄙者的通行证。”
“哈!”缪斯不服气地说,“谁叫他老是高人一层次的劲头?刘小铁你几时变成了慈善家?”
“几时?从‘捡’到你的会员证时!”刘小铁瞪了他一眼,一字一顿说,“听着,以前的事都该结束了,你也得找点事做做。”
“我还能干什么?”缪斯阴阳怪气地笑起来,“他妈的!”
“搞个个人诗展怎样?”
缪斯把脑袋耷拉下来。
第二天,刘小铁说不清受什么指使,上厕所时蹲到缪斯所说的那格便池,见隔板上果然污染得很,新旧笔迹混杂一气,肮脏不堪。右中角最新笔迹画过又被涂掉,但仔细看还能辨出一个夸张的裸女线条画,及一团一团的字迹。厕所文学司空见惯,但这次,刘小铁直看得满身起了疙瘩。
星期一课间,他找到辅导办,向辅导员递交了一份清除厕所文学的倡议书。辅导员欣喜地看了一遍,拍拍他的肩:
“很好,刘小铁,你进步了。厕所文学一定要清除,马上就动员起来。你们班长昨天就递上了一份倡议书,你们想到一块儿啦,你要继续向他学习,多多……”
有一股酸涩的水从刘小铁心里泛涌上来,他掉头就走。奔到楼下,他贴在柱子后站住,两滴泪从眼眶里滑出来。
“神经病,我他妈的是神经病!”
他赶紧抹了泪。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