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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你六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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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花部”并没有因为皇帝的不喜欢就自生自灭,它们和“雅部”的昆曲展开了拉锯战:你进我退,你走我来,禁而不止,封而不死,“夹缝中求生存”,一有机会,就长驱直入——乾隆五十五年(1790年)皇帝八旬“万寿”,宫中派人选调各地戏班进京献演,为皇帝祝寿,不知是忘记了清廷的“谕旨”,还是忽略了曾经的好恶,或者干脆就是普天同庆的恩德,扬州的三庆徽班浩荡进京演出了!

不说一炮而红,但是的确,“三庆”演出非常受欢迎。于是四喜、春台、和春等徽班陆续进京。

“四大徽班”进京,引起了“崇雅禁花”者的强烈不满,他们上奏皇上,于是再一次掀起了对“花部”的声讨和镇压:嘉庆三年(1798年)颁布上谕:“乱弹、梆子、弦索、秦腔,声音既属淫靡,其所扮演者非狭邪媟亵,即怪诞悖乱之事,于风俗人情殊有关系。此等腔调虽起自秦皖,而各处辗转流传,即苏州、扬州向习昆腔,近有厌故喜新,皆以乱弹等腔为新奇可喜,专将素习昆腔抛弃,流风日下,不可不严行禁止。嗣后除昆弋两腔仍照旧准其演唱外,其乱弹、梆子、弦索、秦腔等戏,概不准再行演唱。所有京城地方,严行饬禁;并传谕江苏、安徽巡抚,苏州织造,两淮盐政,一本严行查禁。”

如此上谕,有点“格杀勿论”的味道,然而,善于应变的徽班韬光养晦,收拾起徽调而改唱昆曲,所以照样生存活跃于京都街坊市民之中。

朱家溍(1914—2003)先生通过对故宫档案资料的研究,做过如下描述:“同治二年至五年,由升平署批准成立,在北京演唱的戏班共有十七个,其中有八个纯昆腔班、两个昆弋班、两个秦腔班、两个秦腔班(其中包括四喜班)、三个未注明某种腔的班(其中包括三庆班)。各领班人所具甘结都完整存在。说明到同治年间,昆腔班仍占多数。光绪三年,各班领班人所具甘结也都存在。当时北京共有十三个戏班,其中有五个纯昆腔班,比同治年减少一些,但占总数三分之一强。”据此可见,昆腔让位给乱弹的时间,不是乾隆嘉庆年间,也不是道光同治时期,而是很晚的光绪末年。

最终,随着封建皇权的衰落,“上谕”失去原先的作用之后,徽班便重整旗鼓,恢复并发展了自己的优势,直至逐渐取代昆弋腔而成为京城的主流。

在衰落过程中,昆剧的丰富营养却滋养了南北各个剧种,尤其是引发了京剧的形成,使其得到迅速发展。官方欣赏旨趣随之转移,慈禧太后也赶上了京剧这个“时髦”,王公贵族察言观色,一概拥戴京戏。随着岁月的流逝,昆剧由“祖师爷”变成了“小媳妇”,恢弘的皇城几乎没有了昆剧的容身之地。在南方,正宗的南曲仅存苏州一个全福班,这个三十余人的“江湖”班甚至也到了难以为继的地步。

昆曲辉煌成“梦忆”

国家风雨飘摇,民族存亡未卜,全福班“福”不全,祸难却接二连三。根据桑毓喜先生的记述,民国九年(1920年)初,全福班应邀赴上海新舞台演出,全班上下全力以赴,希冀在大上海能够起死回生,谁知结果却令人心寒,观众寥寥,演了十余场后就草草收场。

之后,全福班为了重整旗鼓,又煞费苦心,召集部分已经离开的名角返回充实阵容,还假借与已经报散十六年、原在上海声望很大的苏州著名昆班大章、大雅“三班联合演出”的名义,于上海天蟾舞台日夜公演,历时五十八天,连演九十场,确也轰动一时。只是很快遭到熟知内情观众的揭底,《申报》刊文说:“所谓三班合演者……欺人语耳……冀可以号召座客而已!”

事实上,这种借尸还魂、虚张声势之举,根本无法挽救气若游丝的昆曲的运数。

翌年6月,在上海业余昆曲家包月秋、杨定甫等参股的鸣盛公司的支持下,全福班与上海“小世界”游乐场签约一年,经济盈亏均由鸣盛公司承担。两个月后,苏州创建了昆剧传习所,全福班的台柱沈月泉等人离班前往执教,骨干力量一走,“小世界”的演出再无精彩可言,加上大多演员年龄偏高,有人又染上吸食鸦片的恶习,虽能上场,却往往力不从心,“闭目静听,尚可迁就,若凝神细辨,尊范实不堪承教。生涯之不振,或即因是”。

其间,上海最大的游乐场“大世界”扩建竣工,自民国十一年(1922年)起,邀请全福班献艺。当时,在“大世界”的广告栏目中,以头条醒目位置介绍“文全福文班昆戏”,但仅仅在八天以后,广告栏目就被“群芳台”取而代之……

民国十一年(1922年)旧历岁尾,与“小世界”合约期满,全福班悻悻回苏,适逢吴中曲友在长春巷“全浙会馆”会串三天,被邀约充任班底,此后即停止活动,名存实亡。

民国十二年(1923年)秋,全福班的演艺人员又重新聚拢,在“全浙会馆”演出,也许人们已经预感到这样的演出即将谢幕,一个辉煌的昆曲盛世已经日薄西山,甚至行将就木,所以,已入昆剧传习所的沈月泉、沈斌泉等名角也凛然参加。

尽管条件寒酸,凋敝凄惶,但也正因为意识到这很可能是一场凄然的“绝唱”,所以演出特别认真,全身心投入。倪传钺回忆说:“大面尤顺卿穿双破鞋子,连里面穿的破袜子也露出来了。”

就是在这样落拓凄惶的情景中,一个延续百年之久的著名昆曲老班“全福班”宣告解体,寿终正寝了!

想想张岱的文章,那是“梦忆”,那是怀旧,那是作者人生里程中血与泪的凝结,是人生的梦忆,是心灵的梦忆,是悲哀的挽歌啊!

命不该绝如有神助

1911年,辛亥革命,皇帝制度寿终正寝。

十年以后,1921年,中国发生了两件大事——

在上海,中国共产党成立。

在苏州,昆剧传习所成立。

一个是政治,一个是文化。

政治的梦和文化的梦,在同一年出现,是巧合,还是天意?

不能将两者相提并论,但是,至少可以这样说,如果没有前者,中国的今天不会是这个样子,而如果没有后者,那么,中国文化的一个经典符号,很可能就灭绝了,也许连进博物馆的资格都没有了!

昆曲的衰微,除了政治、经济和社会诸方面原因外,其本身的曲高和寡也是一个不可不说的因素。曲学大师吴梅说:“今之能歌昆曲者,百人中殆不满二三。即此二三人中,真能歌者,且鲜一见也。”(《吴梅戏曲论文集》67页)每况愈下,昆曲的式微仿佛已经是“在劫难逃”。

然而,昆曲命不该绝,昆曲如有神助!

就在昆曲苟延残喘、行将就木的时候,1921年初,“棉花大王”穆藕初等人发起建立了“昆剧保存社”。名曰“保存”,可见其初衷也是出于无奈,至于能否保存以及究竟能保存到什么地步,恐怕发起者也是心里没底的,只是竭尽所能,为昆曲的保存做点实际的事情,比如,他们资助并推荐由百代公司灌制了多张唱片,其中有俞粟庐先生手书其唱片曲词、工尺谱,并由穆藕初题字而印成的《度曲一隅》,使得俞粟庐的唱曲声音保存至今。

嗣后,苏州的“补园”主人张紫东也坐不住了。

00苏州园林,乃中国私家园林的典范。每一座园林都有个文化意味十足的名字,如拙政园、沧浪亭等,都是可以品咂玩味的,那么,这个“补园”,又“补”从何来,或者,蕴涵了什么玄机,以至于后来竟然“补”上了昆曲这大美一“景”!?

补园“补”了昆曲

补园乃张履谦先生请吴门书画名家参与修建。文人造园,自是文园结合,园中有文,文在园中,处处都见出曲径通幽、一唱三叹的书卷气。这恰好与昆曲的韵味吻合。在补园,没有文化是感觉不了她的雅致的;没有文化,也就糟蹋了补园。所以主人请了家教,为他的子女“补”上国学课,琴棋书画,唐诗宋词,还有昆曲,专门延请了定居在苏州范庄前义巷的曲家俞粟庐为昆曲老师。于是苏州文人名士,多随之来到补园学曲,其中就有后来成为曲学大师的吴梅和昆曲大师俞振飞!

正是在补园的艺术熏陶下,张紫东对昆曲产生了敬畏之心。

作为学养丰富的知识分子,张紫东不仅传统学识渊博,而且对于新文化也很热衷,他的书房里除了《资治通鉴》等古籍外,还有梁启超和鲁迅的书,甚至还订了邹韬奋编的《生活周刊》。张紫东是个戏曲迷,年轻时随父进京,晚上常光顾戏院、堂会,看遍了京剧名角的表演,他后来投身昆曲艺术,并非一时心血来潮。

辛亥革命后,张紫东回到苏州,成为士绅,同时,也成了著名的曲家。他先后习老生、老外。他后来向全福班艺人沈锡卿、沈月泉、吴义生学身段、台步,悉心钻研,终成气候,被曲友称为“吴中老生第一人”。

迷恋昆曲,却又见昆曲日渐式微,张紫东心里非常焦虑,常和曲友说起,其中就有毕业于北京高等工业学校的贝晋眉,东吴大学的肄业生徐镜清,他们对昆曲有着同样的爱好和忧虑,于是共同发起,在“禊集”、“道和”曲社的基础上,齐集民间资力,创办一个以培养昆剧演员为宗旨的学堂式科班,定名为“昆剧传习所”。

为了创办传习所,张紫东、贝晋眉、徐镜清三人邀约了地方上有名望和热爱昆曲的汪鼎丞、孙咏雩、吴梅、李式安、潘振霄、吴粹伦、徐印若、叶柳村、陈冠三等人,组成十二人的董事会,其中十人各赞助一百元,合资共千元,作为开班的启动资金。

选址在苏州城北的桃花坞西大营门五亩园,这里原来是私家花园,历经变更,久已荒芜,时为轮香局善堂,做寄放灵柩之用,所以花费比较小。经过协商,从殡舍中腾出十多间,租赁给传习所作为教室、宿舍和食堂。董事会成员、道和曲社社长汪鼎丞题写了传习所匾额。

穆藕初出资支持

1921年8月,昆剧传习所正式挂牌开班。招收学员的告示贴出后,由于艺人地位不高,报名的很少,所以由熟悉的曲友介绍的居多。规定学员年龄在九至十四岁之间,全福班著名艺人“大先生”沈月泉是主考。

期间,和张紫东等曲家过从甚密的穆藕初,对昆曲的衰颓表现了同样的关注。昆剧传习所成立不久,因为资金拮据等原因面临困境,穆藕初得知,为了昆曲的传承与香火的延续,他毫不犹豫慷慨解囊出资支持。

1922年,传习所原计划招收学员三十名,穆藕初接办后,扩招为五十名。规定试学半年,确认有培养前途的,才写“关书”(契约)正式学戏。学三年,演两年,五年满师。

正是这五十名“传”字辈艺人,学会了昆曲四百个折子戏,将大美昆曲的血脉传到了194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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