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答应了!
他真得答应了!
“白大哥。”
那声轻呼,带着天山没有的亲昵和欢喜,沉寂了多少年的往生花忽然就绽放如初,他脚步一顿,高大挺直的背影微微一颤,不知何故,这一声轻唤,让他动了凡心。
于是,他匆匆捻诀,隐身而逃。
自此,白落尘身边多了一个细心而爱说叨的女子,她住在了离他最近的芳华殿,晨钟暮鼓,彼此相伴。
他教导她最基本的运气吐纳,教她简单的术法灵力,她性格聪敏,又天赋极佳,很得白落尘的喜欢,但他始终面色如常,不露喜悲。
渐渐,舒写意也习惯了他的清冷性子,再然后她看清了天山的所有道路小径,包括后山的模样,以及天地间的山川河流,她也可以不用再洗衣,只要随意捻一个净身诀便可以让自己身上的衣物焕然一新,再后来,她可以听懂山间鸟儿的嬉笑交谈,看清天山脚下一草一木的年岁和心愿。
总之,在白落尘身边,她仿佛真得得到了一个重生,没有家族的利益,也没有严厉的等级制度逼迫她接受自己不情愿做的事情,如果可以,她宁愿一生都待在这里,一生都陪在白落身边,哪怕他不言不语,哪怕他从来不肯对她笑一笑,但她知道,他是关心自己的。
一眨眼,便是半年多的光阴。
三日前,白落尘下山办事,今日黄晕时分便会回来,所以从午后开始,舒写意就将他的房间整理得干干净净,然后打算去后山采些蘑菇,做一顿丰盛的晚餐替他接风。
在此之前,她从未来过后山,比起前山的钟灵毓秀,后山草木高长,往生花开满了山涧小路,幽幽花粉清香格外诱惑人心。
舒写意往潮湿的地方找蘑菇,不知不觉便到了山林深处,湿潮之气太过严重,不过片刻功夫她便觉得鞋袜有些潮,于是打算转身返回,可就在此刻忽觉得后面的路与之前大不相同,非但找不到来时的小径,就连往生花都消失不见。她随白落尘修习了这么久,隐约明白自己怕是遇到了山里的精怪,当即提高了警惕。
她招来火蜂驱除潮气,然后尽量靠着回忆往出走,可没想到举步竟迈进了幻象之中,是当时斩杀他们全家的刑场,父亲花白的头发披散在肩头,原本凛然的目光在看到自己时忽然泪如雨下,还有二哥,他随着白落尘修行多年,留在尘世的记挂唯有她一人!
苏家一百三十多口人,手起刀落间竟连一声痛呼都没有,她看到监斩官宁大人唇角的哂笑,看到他在挥下令牌的那一刻,眸底浮起难以抑制的快意和憎恨!
是他们,一定是他们!是他们陷害苏家,害死了父亲!
“不!”
她痛呼出声,极力压制着的恨意从心底翻涌而出,像洪流要淹没她全部的世界和感知,她被仇恨的力量所控制,恰好满足了槐树精吸食怨念而修行的打算。
不过,她还是在沉沦的前一秒,强行捻诀,召唤出一条纯白色的银光如丝线死死困住了面前槐树的枝桠。
她冷眸道:“天山净土,岂容你干害人的勾当!”
那槐树被丝线揪痛,发出沉闷而悲惨的呼喊,一瞬间延伸出了许多条树枝朝她而来,她心下大骇,只能强逼自己冷静下来,用仅有的一点点护身术法与其周旋。
霎时,天山雷雨大作,槐树精下手极狠,不过一百招左右,她便受了三处轻伤,一处重伤,鲜血喷洒在他的枝叶上越发刺激了他的杀戮之气,那刺手的树枝如一双力大无穷的双手死死掐住了她的脖子,她快要失去力气……
难道白落尘费尽力气将她救活,她今日就要如此轻易死在一个精怪的手里?死了也好,与父亲二哥他们能够重新团聚,可是白落尘怎么办?他一人住在那么大的宫殿里,没人陪他聊天,也没人为他整理房间,他会不会寂寞,会不会想她?
也许,这世间最轻易能够深入人心的感情便是相依为命的陪伴吧,想到此,她咬牙抵挡着,但终究还是做最后的困兽之斗,那锋利的树刺眼看着就要刺进她的目中,这一回,恐怕没人来救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