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他慢慢起身,在床前单膝下跪,朝她行了浩月最盛大的礼仪,凛眸正色道:“萧石这条命是你救回来的,从此以后,只要是你的吩咐,不管是生死疑惑背叛天下,萧石都誓死忠于你的意愿。”
“别……”舒写意拧眉,躬身将他搀扶起来,“只要你不会怨我就好。”
“怎会?”
他还不知道素素已死,她还不晓得要怎么跟他解释清楚,面对他的赤诚正义,她更加觉得难以启齿。
三日后,林豫率兵前来攻城。
舒写意不顾萧石和众位将士的阻拦,兀自换了一身武衣随萧石一起走向沙场,莫无言在城楼上煮了一壶茶,案几上摆着一张凤来琴,此琴乃是上古神器,想要驾驭它,必定要付诸许多常人难以想象的艰辛,不过对于无所不能的邀月教主而言,好像拥有整个天下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罢。
使徒站在他身后,看他挑指沉腕,顿时清泠苍茫的古色古香的琴声便缭绕在了整个边城的天空,像一曲沉寂在历史洪流中的低诉,又像是一首回荡在山间古刹的歌谣,伴随着莫无言冷峻浅漠的神色,叫人无故被迷惑了心魂。
“教主,那舒写意与萧将军一起去迎敌,岂非是自寻死路?”
莫无言挑眉,手指不停,琴音如流水,潺潺而温婉,他眯眼望着舒写意在马上的背影,笔挺如青松翠柏,甚至成为军队中最耀眼的那一个,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他在说起她的时候,眼中少了一份寂冷,声线间多了一份轻然:“她的意志很怕人,何况有白落尘保护她,就算整个天下人都不肯放过她,也还有白落尘能护她在身后。”
“可是……白落尘早已不问世事,天山的规矩便是不能插手人间事。”
“呵,他连自己用心血养成的水晶石都给了她,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他不能插手的。”莫无言说到这里,手指的力量加重,因而曲调忽然沉重如泰山压顶,一如他此刻忽然阴霾密布的心情,“你去告诉王宫里的诸位大人,务必要让巫王下定决定抵抗,千万不能下令鸣金收兵。”
“是,属下这就去办。”使徒虽然不懂莫无言的真正用意,但与他们而言,只要有足够的忠诚就可以了。
莫无言放眼望去,烽烟四起,战火连天。
那瘦弱的身影,步伐空灵唯美,手中长剑如开满血色之花的天路,每一招挥下都必定带出鲜血如注,每一个叠腰转身都必然会留下身后一连串的惨叫惊呼。
那是她第一次杀人,那是她第一次认识什么才是真正的战场,她不单单是为了要帮萧石,她是想一步步让自己的心冷硬起来,待真正做到杀人不眨眼的时候,重回大燕才会变得没有任何弱点。
温热濡湿的感觉让她几近呕吐,汗水沾湿了衣衫,整个人快要虚脱,可面对蜂拥而来的敌军只能不停地挥动手里的长剑,只能不停地去杀人,再杀人!
每一张年轻的面孔因为杀戮而变得狰狞不堪,每一个年轻的身躯因为厮杀而变得像枯萎得树叶般奄奄一息,她看到萧石负伤杀敌,脊背处鲜血将战衣染红,他的盔甲在风中猎猎飞舞,他拧眉咬牙的坚强覆盖了他真正的率真与嬉笑,舒写意忽然心痛,忽然承受不了战争和厮杀带来的残忍现实。
“将军!是那个女人!”
修容的声音在厮杀声整天的战场上依然粗狂清晰,舒写意挑眉望去,正对上马背上林豫望过来的目光。
他着白色战袍,长剑别在腰间,铠甲上绣着大燕国花,清秀俊雅的面容在这血腥与屠戮间竟成了唯一耀眼的色彩。
你瞧,他当真该是荣光万丈的男子,只是万丈荣光下,再没有属于她的倒映。
他勾唇轻笑:“女将。”
舒写意莞尔,能得他赞赏,是她的荣幸,就像前生能得他短暂的真心与呵护,亦是她生生世世都难忘的一段温暖。
而后,林豫翻身下马,拔除长剑,含笑朝她走来,他想与她痛痛快快地过几招,舒写意抬手拭去脸颊被溅湿的鲜血,炽烈光晕中,那妖娆璀璨的容颜分外摄人心魂。
“本将只听说过前朝有女将风氏,敌军闻其名而退避三舍,原以为不过是传言,今日见你在沙场毫不含糊,眸底的煞气和凌厉丝毫不输萧石。”林豫在离她五步外站定,眸光一亮,极为严肃道:“在下燕国林豫,请赐教。”
舒写意忽然心头一亮,当即挥剑而起:“天山舒写意,恭候将军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