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落尘转身,眼里满是疲惫,纯白色的长衫在风中轻轻飞舞,目色依旧波澜不惊,只是仿佛眼底多了一份……像执着一样的东西,舒写意苦笑,该是自己眼花了。
他是神仙,将万事看穿,将人情看透,怎会有执着,何时能够再让他执着?
他垂眸抿唇,一字一句道:“那日梦里我跟你讲得话,还记得吗?”
“记得。”
她怅然若失,那感觉像是吃蜂蜜,一直甜下去,却甜到了忧伤。
白落尘将双指并拢抵在她额头的水晶上,源源不断的内力通过水晶洒满她的经脉,一种如沐日光浴的感觉将她包围。
自此,成为她这一生之中最想珍惜却最不敢拥有的一种贴心的温暖。
“凡事自有其运行轨道,苏家之所以惨遭灭门,也是有因有果,你不该参与其中,更不该妄想什么报仇血恨,如此打乱轨迹的运行方式,对你对其他人来说,未必是件好事。”
一如当初,他们之间的话题总是绕着报仇这两个字,他的煞费苦心她不是不明白,可是放不下的东西,就算是死,就算是赴汤蹈火也放不下,她毕竟只是个凡人,做不到他的四大皆空,也悟不出什么生死轮回的大道。
这次,她没有直接反驳,只是觉得这大好时光,不该说这些才是。她睁开眼,觉得宛若重生,先前所有的不适感都统统烟消云散,她痴痴望着他的脸,问道:“白大哥,是不是每一次我受伤的时候,你都会来?”
她知道不该这么问,可这一刻,除了他,世上再没有谁能够让她卸下一身的防备,让她放肆地脆弱片刻。
白落尘侧首,将目光落向遥远的未知处,淡淡道:“不是。我说过,如果做了这个时候不该出现的事,我会阻止。”
而后,他足尖一点,消失于茫茫天际,冷风拂面的那一刻,她曾伸手去抓他的衣衫,却只是徒增一缕黯然。
分明是朗彻晴空,舒写意的心却也分明冷得像冰块。
她知道,这一世,恐怕再也没有机会求得白落尘的原谅。前世,她为了苏家,为了长姐,甘心接受命运的安排,曾有那样一个温润如玉的男子将她捧在手心里,却终究抵不过皇权内斗的烽烟。今世,她终于可以不再背负家族的荣辱兴衰,终于可以随心随意好好爱一个相爱的人,偏偏因着一份执念与他越走越远。
风吹干眼角的泪痕,像是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一样,她痴痴望着白落尘消失的方向,眼睁睁看着风烟将他的痕迹抹灭,恍然觉得这偌大冰冷的世界真正只剩下她一个,前无所盼,后无所依,来去匆匆,竟没有半点儿存在于世的痕迹。
她很怕,却又不能放手。
她想留住他,哪怕只是一角银白色的衣袂,却始终抓不住他的半点影踪。
罢了,罢了,生死有命。
罢了,罢了,此生注定是要沾满鲜血的恶魔,怎配得上爱他?
想到此,她便也释然了,怎奈方一转身,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醒来,四周是熟悉的明黄色幔帐,上面用银线绣着双面月桂花,屏风前的铜鼎里熏着薄荷草,隐约夹杂着月桂的味道。
巫王的眼里布满红血丝,在看到她睁眼的一瞬间,轻轻长舒一口气,转身吩咐内侍奉了茶水上来,与之前不同的是,此刻这间房中,屏风外站着几个大臣,舒写意认识得不多,除了左丞相和萧石外,一旁的雕花椅上还坐着莫无言,气氛有些紧张。
巫王抿唇,轻声道:“你可算醒了,巫医说你耗费了太多精神,若不是有高人相救,恐怕要睡很久才能苏醒。”
满满的关怀,浓烈的心疼,舒写意只是莞尔一笑,目中再无从前的犹豫不决,有的只是魅惑人心的妖娆,以及那万千风情后如刮骨钢刀般的决绝冰冷,仿佛一夜之间,她就换了个灵魂似的,巫王一时难以适应,连说话的口吻都变得小心翼翼。
舒写意觉得脑袋有些疼,想起昨日被白落尘所救以及山巅说过的那些话,还是觉得心里有些难过,不过她很快整理好情绪,接过巫王递来的茶盏,瞥了眼屏风外那几道挺直身影,开口道:“燕国可有退兵?”
舒写意觉得燕王应该会听白落尘的话,记得当时白落尘在说起燕王这两个字时,眼底的自信和口吻中的狂妄,俨然是命令,而非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