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感谢运气好,
觉得这里最地道……”
很显然作为理性形象的矮人当年是住在天堂里的,这就像意识住在理念中一样,现在他们却在人心深处找到了发展的地盘,建立了层层制约的体系。体系最下层的蚂蚁和小拇指矮人则唱道:
“靠谁来解放!
我们开铁矿,
他们铸锁链。
要想争自由,
还不到时候,
只好忍着点!”
也就是说人一边聚集生命的能量,准备那史无前例的爆发,一边又铸成新的理性的锁链,用来钳制冲动。自由便是、也只能是这种带着镣铐的自由。在这个统治体系中的大元帅更是残酷无情,他将生命象征的苍鹭全部射杀,并拔下翎毛来装饰头盔。对生命的杀戮当然要引起更大的报复,鹤群们用血腥的方式向小拳头矮人施暴,使得全军动摇,溃散,覆没……面对这种可怕的“圣战”,哲学家阿那克萨戈拉和泰勒斯展开争辩。泰勒斯强调自然的和谐统一,阿那克萨戈拉则强调自然的冲突与暴力。阿那克萨戈拉想让瓶中小人荷蒙库路斯来管辖蚂蚁和小矮人,泰勒斯则告诉荷蒙库路斯说小矮人的末日已到。于是阿那克萨戈拉说道:
“从前我既把地下的一切颂扬,现在我转而求助于上苍……”
他歌颂黑暗的生命冲动,他又求助于光明的理念;他倡导生命的反叛,他又依仗于理性的制裁……矛盾爆发之际,他五体投地,祈求明亮的月神的宽恕。泰勒斯也感到了自然剧变的疯狂,同时他又看见代表最高理念的月神在“悠闲地摆荡,在她的原位上像从前一样。”荷蒙库路斯则称赞自然这种高超的本领是“同时从上又从下,用山造成了这一座高楼大厦”。此时梅菲斯特正在对面的峭壁上攀登,目睹了自然的壮观。他决心探索到底,弄清生命矛盾的起源,看看地狱的熊熊烈火究竟是如何煽起来的。他继续攀登,进入一个洞窟,终于在那里揭开了美与丑的奥秘。
海神福尔库阿斯那奇丑无比的三个女儿蹲在孤寂的黑暗中,带着现实中的审美观进入洞中的梅菲斯特对她们的丑陋一见之下大为吃惊。但很快他就为她们所吸引:
“没有诗人把你们歌颂,真叫我不胜诧异,说说看,这是怎么回事,是怎么搞的?你们天生丽质实在罕见,竟没有艺术形象加以表现!雕刻家的凿子何妨为你们显显身手,不应尽找朱诺、帕拉斯、维纳斯之流!”
而福尔库阿斯的女儿们回答道:
“在孤寂的黑夜长久沦落,我们三个人从未如此想过!”
这三个“生于黑夜,与黑夜结亲”的女人如同那些狮子们一样,是处在生命的源头上的超越了美丑的混沌之女,所以她们给了梅菲斯特一种陌生的感觉,就好像既丑又美,梅菲斯特也由此懂得美生于丑,丑孕育着美;美是升华,丑是基础。他并且产生了借用她们的形体进行创造,完成美的历程的想法。却原来在艺术的故乡希腊,美丑并没有如现时这样人为分裂,和谐与暴力也处在大一统的自然之中。人面狮、雕头狮和福尔库阿斯的女儿们身上全透出宁静和伟大的气度,直接崭现出生命的底蕴。比起现代人观念中的美来,他们的造型充满了力量,那是同时拥有两极的永恒之美,理性之美。梅菲斯特决心将自己改造成福尔库阿斯的女儿的模样,去引诱海伦创造奇迹。这可以看成他从生命的源头获得力量,去构造艺术的迷宫。
老谋深算而又诡诈多变的魔术师梅菲斯特在希腊国土上终于遇到了比他更为高超深奥的存在,这就可见艺术层次的无限,向内探索之无底,并且越往核心部分深入,越能看到人性冲突的残酷,看到意识与冲力之间的纠缠与突破,看到美与丑、爱与仇之间的奇怪结构。具有如此丰富的心灵的艺术家,其探索的每一步均是向着善和美、向着高贵人性的迈进。只因为他是如此的对人性着迷,向往着永恒的理想。如同浮士德在世俗生活中永远不会满足一样,艺术家向灵界的深入也永远不会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