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队行到广城,离阳人城还有几十里。天已经很晚了,士马劳累,应当驻军休息,而董卓预先制定的作战计划,也要求在广成住宿,秣马厉兵,养精蓄锐,然后再乘夜进兵,天明时分攻城。但诸将都嫌忌胡轸,想败坏他的大事,不想让他成功。于是,吕布等人便说:“阳人城中敌兵已经逃跑,应该快点去追赶,寻求战机。否则,就没有机会了。”胡轸便率军连夜进发。
到阳人城下,城中守备十分严密,偷袭不可能成功。这时,军队饥渴困顿,士气低落。加上是在夜间,没有堑壕工事防御。将士们刚刚解甲休息,吕布又令人传布谣言,说孙坚率城中将士乘夜来袭。军众黑夜中,不明真假,扰乱奔逃,弃盔甲,失鞍马,十分狼狈。孙坚乘势出城追击,胡轸全军溃败,部下督华雄也被斩杀[18]。
孙坚阳人一役获胜,名声大起,威望更着。有人乘机挑拨袁术,说:“孙坚倘若占据洛阳,发展势力,将难以制约。如果任其发展,岂不是除却一狼,又增一虎吗?”[19]听了挑拨之言,袁术真的怀疑起孙坚来,不给孙坚运送军粮。孙坚军中无粮,焦虑万分。当时,孙坚驻地阳人距离袁术所居鲁阳一百多里,孙坚连夜乘马,直奔鲁阳,拜见袁术。
在袁术帐中,孙坚心情异常激动。他在地上画来画去,分析形势和各方面的利害关系。并且说:“我所以如此献身不顾,上为国家讨伐逆贼,下为将军报家门私仇。我孙坚与董卓并无刻骨仇恨,而将军您却听信小人拨弄之言,居然对我起怀疑!”袁术心中怀愧,不能自安。孙坚接着说:“现在大功即将告成,然而军粮却供应不上。这形势,跟吴起洒泪西河,乐毅功败垂成,完全一样!请将军明察、深思,早做决断!”袁术马上下令给孙坚调拨军粮,孙坚立即回营。
兵威进洛董卓惧怕孙坚的勇武威猛,派部将李傕前往劝说,想与孙坚结为婚姻之好,并且让孙坚开列子弟中能任刺史、郡守的名单,答应保举任用他们。在利诱面前,孙坚一身正气,他义正辞严地说:“董卓大逆不道,荡覆王室,如今不诛其三族,示众全国,我死也不瞑目,难道还要与他和亲吗!”当即下令向大谷进军。部队一直挺进到距离洛阳九十里的地方。
孙坚拒绝董卓,不仅表现了他卓荦不群的英雄气概,也使得董卓大有感触。
董卓曾对长史刘艾说:“关东的部队屡遭失败,都怕了我,只有孙坚,颇能用人,应该告诉将领们,让他们有所防范。当年我和周慎到金城去征讨边章、韩遂,我曾请示张温,希望率部驻扎在后,为周慎作后续部队,以备万一,张温不听。我当时便上书,说明形势利弊,并预料周慎一定不会成功。这些,台阁中均有记载。事情还没有结果,张温又派我讨伐先零叛羌。以为这样一来,西土就可一举扫平了。我明知此事不会成功,但又无法阻止。只好领兵出发,不过,我留了一手,让别部司马刘靖率领四千军队驻扎在安定,营造声势,以为呼应。所以,当叛羌要截断我的归路时,我运军轻轻一击,他们便让开了道路,因为他们害怕,因为我在安定地方有军队策应。叛羌以为我们在安定有几万人马,其实不过是刘靖那四千人罢了!孙坚当时跟着周慎,也曾向周慎献计,愿意自己率兵一万,先到金城,而让周慎引兵二万驻扎在后,以为接应。边章城中粮食不多,要到外面运粮,他们害怕周慎后续大军,一定不敢轻易与孙坚交战,而孙坚的兵又足以断绝他们运粮的道路。当时,如果采用孙坚之计,或许能够平定凉州,可惜周慎小儿,未用其计。张温不用我的计谋,周慎又不听孙坚的建议,结果终于失败。当时,孙坚小小一个佐军司马,见解与我大致相同,确有过人之处,其才可用!”
刘艾说:“孙坚虽然时出奇计,但到底不如李傕、郭汜。听说他在美阳亭北,率领一千多人与敌合战,差一点丢了命呢!”董卓说:“孙坚当时率领的是乌合之众,兵不如虏精,且战有利钝,不可完全以成败论。不过,这回他跟从诸袁小儿,倒真是自寻死路了!”董卓还说:“只要杀掉二袁、刘表、孙坚,天下自然会服从我!”[22]董卓亲自引兵与孙坚交战,结果遭到孙坚重创,他留下吕布掩护,自己转守渑池和陕城。孙坚挥兵,进攻洛阳,与吕布接战,吕布最终不敌而败走,孙坚大军进入洛阳。当时洛阳空虚,数百里内没有烟火。孙坚入城,见此惨状,无限惆怅,潸然泪下[23]。他命令部队清扫汉室宗庙,用太牢之礼祭祀。
一个偶然的机会,孙坚得到了汉王朝的传国玉玺。据裴松之《三国志》注引《吴书》记载,孙坚当时驻军洛阳城南,附近的甄官井上,早晨有五彩云气浮动,众军惊怪,没人敢去汲水。孙坚命人下到井内,打捞出了传国玉玺,玺方圆四寸,上纽交五龙,缺一角,文字是“受命于王,既寿永昌。”人们说,这是当年张让等作乱,劫持天子出奔,左右分散,掌玺人投到井中的[24]。
孙坚整饬部队,分兵出新安、渑池间进击董卓。为防孙坚再来进击,董卓便留董越屯兵渑池,段煨屯兵华阴,牛辅屯兵安邑,其他将领留守各县,制衡山东群雄,自己则退往长安。孙坚修复被董卓挖掘的汉室陵墓,引兵回到鲁阳[25]。[26]将星陨落当时,除了孙坚在不断与董卓作战外,其余的关东群雄早已将这事置之脑后,他们为了扩大势力地盘,纷纷兼并割据。袁绍、袁术虽为兄弟,可互相也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因袁术不赞同袁绍拥立新帝的提议,兄弟两人因此翻脸决裂。当袁术派孙坚去攻打董卓未归之时,袁绍却改派周昂(一说为周禺)为豫州刺史,率兵袭取曾作为孙坚豫州刺史治所的阳城。
孙坚得此消息,十分感慨:“我们同举义兵,目的是为了挽救江山社稷。如今逆贼将被扫灭,内部却如此争斗起来,我跟谁戮力同心,回天转日呢?”说完,仰天长叹,泪如雨下。事到如此,孙坚只好挥师攻打周昂,周昂溃败遁逃[27]。
在讨伐董卓的关东群雄中,孙坚军是唯一一支数次与董卓军队进行正面交锋且取得大胜的军队,在曹*兵败汴水、袁绍迟疑不进、酸枣联军瓦解、天下人驻足观望之际,他的孤军奋战却使藐视天下的董卓如芒在背、仓皇西窜。他的英雄气概,也使得别的军阀心生忌限。当他的孤军杀入京城,分兵函谷,兵戈西指欲对董卓赶尽杀绝之时,联军中的群雄却各怀鬼胎,故意按兵不动,天下之势已经由一起对抗董卓,转为开拓群雄自己的领土。而即使孙坚再勇不可挡,也难以挽回脆弱的、分裂的讨董联盟。董卓讨伐战在没有得到决定性胜利的情况下,便匆匆宣告结束。
公元191年(初平二年)四月,袁术派孙坚征讨荆州,攻打刘表。刘表派黄祖在樊城、邓县之间迎战。孙坚击败黄祖,乘胜追击,渡过汉水,包围襄阳。刘表闭门不战,派黄祖乘夜出城调集兵士。黄祖带兵归来,孙坚复与大战。黄祖败走,逃到岘山之中,孙坚追击。黄祖部将从竹林间发射暗箭,孙坚中箭身亡,将星就此陨落[28]。
历史评价陈寿:“勇挚刚毅,孤微发迹,导温戮卓,山陵杜塞,有忠壮之烈。”[29]董卓:“孙坚小戆,颇能用人,当语诸将,使知忌之。”
刘艾:“坚虽时见计,故自不如李傕、郭汜。”“坚用兵不如李傕、郭汜。坚前与羌战於美阳,殆死,无能为!”[30]陆机:“权略纷纭,忠勇伯世,威棱则夷羿震荡,兵交则丑虏授馘,遂扫清宗祊,蒸禋皇祖。……忠规武节,未有如此其着者也。”
华谭:“昔吴之武烈,称美一代,虽奋奇宛叶,亦受折襄阳。讨逆雄气,志存中夏,临江发怒,命讫丹徒。”
裴松之:“孙坚于兴义之中最有忠烈之称,若得汉神器而潜匿不言,此为阴怀异志,岂所谓忠臣者乎?吴史欲以为国华,而不知损坚之令德。如其果然,以传子孙,纵非六玺之数,要非常人所畜,孙皓之降,亦不得但送六玺,而宝藏传国也。受命于天,奚取於归命之堂,若如喜言,则此玺今尚在孙门。匹夫怀璧,犹曰有罪,而况斯物哉!”
孙元宴:“委存张公翊圣材,几将贤德赞文台。争教不霸江山得,日月征曾入梦来。”
何去非:“特孙坚激于忠勇,投袂特起于区区之下郡,奋以诛卓,虽卓亦独惮而避之。惜乎!三失大机而功业不就,卒以轻敌遂殒其身,由无谋夫策士以发其智虑之所不及故也。”
洪迈:“董卓盗国柄,天下共兴义兵讨之,惟孙坚以长沙太守先至,为卓所惮,独为有功。故裴松之谓其最有忠烈之称。然长沙为荆州属部,受督于刺史王睿。睿先与坚共击零、桂贼,以坚武官,言颇轻之。及睿举兵欲讨卓,坚乃承案行使者,诈檄杀之,以偿囊忿。南阳太守张咨,邻郡二千石也,以军资不具之故,又收斩之。是以区区一郡将,乘一时兵威,辄害方伯、邻守,岂得为勤王乎?刘表在荆州,乃心王室,袁术志于逆乱,坚乃奉其命而攻之,自速其死,皆可议也。”
郝经:“破虏以雄才壮略,遭汉衰末,慨然有拨定之志。崛起吴会,陵蹈中原,讨灭黄巾,劝诛董卓,识度远矣。逮卓废立劫迁,奋其忠烈,以偏师追亡逐北,使不敢东。修塞园陵,保完汉玺,威震函洛,向非袁术掣肘,扶义而西,汉未必亡。”
王夫之:“孙坚之始起,斩许生而功已着,参张温之军事,讨边章而名已立,非不可杰立而称雄也;奋起诛卓,先群帅而进屯阳人,卓惮之而与和亲,乃曰:‘不夷汝三族悬示四海,吾死不瞑目。’独以孤军进至雒阳,埽除宗庙,修塞诸陵,不自居功,而还军鲁阳。当斯时也,可不谓皎然于青天白日之下而无惭乎?故天下皆举兵向卓,而能以躯命与卓争生死者,孙坚而已矣。其次则曹*而已矣。”
罗贯中:“谁道江南少将才?明星夜夜照文台。欲诛董卓安天下,为首长沙太守来。”[据《三国志.吴书.孙破虏传》:“初平三年,(袁)术使(孙)坚征荆州,击刘表。表遣黄祖逆于樊、邓之间。坚击破之,追渡汉水,遂围襄阳,单马行岘山,为祖军士所射杀。”初平三年当为公元192年,又据裴松之注《吴录》:“坚时年三十七。”根据古人以虚岁计算年龄的制度可以推算出孙坚生于公元156年。
然而,裴松之在为后面的《三国志.吴书.孙讨逆传》作注时引用了《吴录》中孙策被封为吴侯时的表文,其中有“臣年十七,丧失所怙”一句,即孙策在17岁时丧父。根据《三国志》不同人物传记的相互考证,可以推算孙策卒于公元200年,时年26岁,可推算出孙策生于公元175年,而孙策17岁时应为公元191年。因此,裴松之在作注时写道“本传云孙坚以初平三年卒,策以建安五年卒,策死时年二十六,计坚之亡,策应十八,而此表云十七,则为不符”,认为此处的记载与孙坚的本传记载不相符合。接下来裴松之又提出了在其他史料中得到的数据“张璠《汉纪》及《吴历》并以坚初平二年死”,也就是在《汉纪》和《吴历》这两种史料中都记载孙坚卒于公元191年。因此,裴松之得出结论“此为是而本传误也”。根据裴松之的推断,不难推断孙坚的生卒年为公元155年至公元191年为比较可靠的数据。至于陈寿在本传中的记载,可能是一时疏忽导致的错误。而至于《英雄记》中孙坚卒于初平四年(193)之类的记载,可信度极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