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二十年人生里首次有这样的感觉,他是拥有着极其浓郁的黑暗力量的人,一直以来他的邪眼所至便能够君临天下,可是如今他眼前出现了一种分不出属性的奇怪力量,竟然死死地压住了他,不要说给他一分一毫的优势,简直连一分一毫的生机都不想给他,要不是这种奇怪的力量看来并不具有直接的粗暴破坏力,恐怕他此刻早已碾为齑粉。他倒不恐惧,只是有许多遗憾和许多疑问,他觉得还没有到了结的时候。
他知道自己的对手是什么东西了,在他发现连他那一向在所有人眼中都是巅峰存在的邪眼的力量竟然同时失去了感应、在他发现镜树之叶都完全掌握不到的时候,他就明白了。
它就是他唯一不该碰到的对手。
它没有别的名字,它甚至不曾有过现实的记载,它只存在于古代的传说和诗歌之中。可是它一旦出现在面前,每个邪眼的持有者都会清楚地确定,那就是王者之力、那就是天下最强的邪眼。它强得不需要另外起名字了,它就是“邪恶之眼”!
镜树之叶的持有者是不需要保留底牌的,在其他人面前是因为可以肆无忌惮地收取敌人的一切力量,在“邪恶之眼”的面前却是因为完全无能为力!无论你有什么样的底牌,当你的敌人是世界上最强大的邪眼的时候,当你被那双眼睛带着恶意注视的时候,你在劫难逃!
苏妮娅无法调动任何语言或者行动,她只有带着极度的担忧审视那个突然之间产生如此大的异变的年轻杀手,非常显然的那风的力量已经消失不见了,此刻剩下的全都是那份莫名的混沌力量。她已经亲身行走过死亡的边缘,知道死亡本身并不可怕,但她不能不对死亡抱有恐惧,因为那种终结无疑使她目前人生的许多愿望都永远地落了空,那才是死亡真正令人害怕的地方。
而那个年轻的杀手脸上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表情:他的神色充满了哀伤,好像他现在不是在对周围的人施加攻击,而是在怜悯着他们一样。
但是她心里那么清楚,不存在任何误解,就是这个年轻人在驾驭着那种混沌的疯狂力量,就是那种超越了她一直以来想象的力量将她和尤利西斯都分别控制住了,也许方式是同样的,只是由于对象的不同导致了作用程度的不同。尤利西斯现在就像个傻瓜一样,一点也看不出什么“要从游戏的开始到结束都保持风度”的绅士模样——他那番宣言现在看起来真是可笑滑稽极了,可惜周围没有一个可以嘲笑他的人在。
接着苏妮娅目睹了对她来说是从来不曾想象过的魔力的释放方式,但是当那年轻人的墨色的双眼里浮起了一种悲伤深沉如海的灰影的时候,她马上就明白过来:到目前为止牢牢地将她钉在地上、让她失去了语言行动能力、也完全无法调动身上的任何魔力、甚至自己的白银蔷薇血脉力量反抗自己的奇怪压制,让一向以高明得连自己都不知道原理的幻象闻名的尤利西斯本人陷入不可自拔的幻觉之中的奇怪气息,其实都只是这个年轻人真正攻击之前一些微不足道的前兆,好像暴风雨之前低飞的蜻蜓一般。
它们只是“龙的苍蝇”,真正的龙的威力和苍蝇比起来……那当然是无须言说的。
在真正调动这突然出现的混沌力量之前,年轻的风家杀手展现出来的力量已经取得了对他们的压倒性的优势,而一旦他展开全力,自己等人恐怕是死无全尸。
此刻她只有一个念头:安陵家族一定从头到尾都操纵着阴谋,他们和东陆的正统皇室配合演戏,为的就是把自己等人全部杀死在东方,然后成功地一统天下,让她的国家并入水寒星的国家之中。安陵明华之前的问题都是欲擒故纵,而自己等人则太过轻敌。
她睁大着眼睛看到那年轻人眼里灰色的影越来越浓厚深重,然后,带着她无比的忧虑与人类与生俱来的强烈好奇心,她看见一滴浑浊的泪水缓缓地脱离了年轻杀手的眼眶,缓缓地划过他那柔和的面庞,轻轻地滴落在地上。
那一轻轻的滴落显然远比它的表面要可怕,地面顿时变成了生机断绝的灰色,土壤飞速地变得无比贫瘠近乎裸岩,并开裂出一道道深深的缝隙,深处已经全部是黑色,根本看不出有多深,只能看见一道道让人明显感觉到危险的灼热气浪从这些缝隙中激烈地涌出,而且这滴泪水的影响范围显然远远不止是年轻的杀手脚下的一点点范围而已,这片灰色的区域以令人战栗的速度疯狂扩张,所到之处万物凋零。安陵家的典雅庭院里不乏他们精心培养的名贵花草,但是转眼之间它们全部都枯萎死亡,变成了瘫在地上的比最破旧的垃圾还没有价值的废物,那些大概是费了大心思从有名石的地方收集来的奇石也纷纷破碎开裂,变得丑陋无比——尽管在苏妮娅等人眼里它们原本就不怎么符合自己的审美,但现在无疑更丑了——在那可爱的明显人工设计制造的小湖里情况也没有多少差别,那池水变得无比寂静毫无波澜,其中的植物和动物全部变成了连遗骸都很难称得上的烂渣滓。
苏妮娅知道这恐怖的力量影响早已爬到自己脚下了,只是碍着自己并非那些弱小之物所以一时还没有把自己也变成渣滓,但那只不过是迟早的事情了。
对于安陵家的阴谋这件事,她已经自己推翻了,非常显然这个年轻杀手的力量是威力巨大外加敌我不分的,如果东陆早就想动用这份武器,一开始就不会派出任何军队,而是会直接让这个人带着这仿佛可以毁天灭地的力量跨过瀚海征服西陆!
怎么办?
有任何办法吗?
面对着他们谁都无法反抗的敌人,能想到任何办法吗!
可她越是焦急,就越是什么都想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