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磊他娘穷得难受，就把气撒在他爹头上，常常劈头盖脸的辱骂，他爹一句也不敢顶嘴，窝窝囊囊的躲一边。娘脾气暴躁，赵磊几兄弟战战兢兢的，努力不招惹娘生气，可还是避免不了，因为，天底下压根就没有从不犯错的小孩。

公社的初中，离两河村十几里地，除附近的学生外，全部住宿。一周上五天半课，周六中午放学，周日下午返校。一个班四十几名男生，挤在二十几平方的一间宿舍里住，双人床紧挨着双人床，上下两层，被子连着被子，身子拥着身子，一个人得了传染性皮肤病，满室的人跟着遭殃。

家里条件好点的学生，吃公菜，什么是公菜？就是一个月交给食堂四两油四块钱，然后领两块牌子，打了饭去窗口领菜，这块牌子递进去，那块牌子递出来，公菜好吃不好吃是另一码事，起码热乎乎的，富含维生素。

赵磊家里穷，吃不起公菜，只能吃自带的私菜，他娘每个礼拜给他塞两罐盐菜，很干很咸，连着吃五六天也不会馊。赵磊每周的口粮是六斤米，每斤米交给食堂六分钱，换一斤饭票。他娘每周给他准备五角钱，六六三十六，还剩下一角四分零花钱，赵磊舍不得花掉，攒起来买颜料和纸，偷偷画画。

赵磊他爹晚上时常出去，在两河水里打鱼，运气好的话，可以弄到好几斤，连夜跑去公社的集市上等天亮，大清早将鱼便宜卖掉，买几根油条，赶往初中，塞给宝贝儿子吃，有时还会取出几毛钱，小声交代：“别让你娘知道，会挨骂的，”然后又匆匆赶回去上生产队的早工。

赵磊他爹经常被他娘辱骂，偶尔会感叹：一个男人一生命好不好，有两个女人很重要，小时外婆要对自己好，成家后丈母娘要对自己好，只要碰上了这两个好女人，男人一生都幸福。赵磊知道，在外婆的几位女婿中，他爹是最穷的一个。丈母娘管着女儿，如果她觉得女婿好，就不会允许女儿骂老公。赵磊他爹的话里，居然透着几分逻辑的智慧。

学校的围墙外，有十几个流动摊点，都是附近村民开的，卖菜卖瓜子和其他的小零食，夏天还有冰棍，没钱不要紧，用饭票换也行，村民很牛，老师也不敢管，任其赚学生的钱。

有一位女生，一个礼拜居然吃掉了十八斤米，女生她娘不相信，说养猪也吃不了那么多，以为是学校食堂克扣严重，于是派女生她爹暗中调查。她爹发现，宝贝女儿用饭票换葵花子吃了，于是责怪，女儿不高兴了，说饿死了你们负责！她爹没办法，只好瞒着她娘，谎称胃口不好，常年喝稀粥，省下大米，心想十八斤就十八斤吧，米是身外之物，女儿是心肝宝贝肉。

女儿是父亲永远的弱点，儿子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