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气无力的声音传来,因为哭太多,嗓子都哑了,但能听出是钟余一原本的声音。
众人忙过去将他扶起来。
冬至:“老钟,你没事吧!”
钟余一摸着眼睛:“娘哟喂,这也太能哭了,我眼睛都肿了!”
冬至好笑:“刚才附你身的阴神不肯离开,还是柳四一鞭子把他给抽走的。”
钟余一摆摆手:“下次不用这么麻烦,这种阴神飘散几百年,本身就很弱,在活人身体里待不了很久,就会主动被弹出去,到时候,他就算不想走,也得走。”
顾美人哭笑不得:“可你刚才请来的这种阴神也没什么用啊,如果在战斗时,根本不可能给你摆香案上香念咒的时间,等费尽千辛万苦把阴神请来,黄花菜早就凉了!”
钟余一:“错了。香的作用是请阴神,精诚所至,没有香案和香炉也可,如果能请来关公或岳王这样的正神,他们的威力之大,甚至可以决定胜负。”
冬至:“是不是相当于游戏里的大招吧,触时间长,要求多,但大招一出,所向披靡,几乎无敌?”
钟余一点点头。
他刚被折腾了一场,根本没有力气再讲课,就扶着腰先回去休息。
但这么一闹,大家对请神的兴趣反倒更加浓厚了,都跃跃欲试起来。
柳四先来,他的原形是柳树,更容易招阴,众人都没有异议。
他试了两次,两次都成功了,而且是请灵,不是附灵。
只不过两次请来的都是同一位阴神,而且这位阴神脾气不大好,头一回还好,第二回见自己又被请回来,勃然大怒,话说没两句,伸手一指,院子里的石桌直接就原地爆炸,然后对方拍拍屁股走了。
恢复正常之后的柳四,脸色比刚才的钟余一还要苍白一点,被人搀扶着坐在石凳上,苦笑道:“还要赔主人家的石桌钱。”
冬至幽默道:“估计领导们也早就料到了,要不然也不会把我们撵到这里来上课,不然要是再碰见一个脾气不好的,能把这院子都炸了。”
谢清柠很奇怪:“刚才那位阴神是什么人,怎么脾气这么躁?”
柳四喘了口气:“好像是个女的,我也不太清楚,请神的时候,我的神智没有办法像平时那么清醒,有点半梦半醒的状态。”
大家听得很奇怪,没法想象这是一种怎么样的状态。
接下来的顾美人、谢清柠、周越他们,一个个都失败了。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就连钟余一自己,三次也有两次失败。
欧阳隐小声嘀咕:“早知道是这样,还不如跟老丁他们去下坟呢,肯定刺激多了!”
大家都这么想,只是不好说出来。
轮到冬至的时候,他像其他人一样请香结印,开始放空心神,默念祷词。
祷词念到一半的时候,他就感觉自己的身体轻飘飘地,好像不再是拈香站立的感觉,而是止不住地往上飘。
然后他就听见耳边传来一声轻笑:“汝愿视千里乎?”
冬至迷迷糊糊,还未明白过来,身体好像被用力一扯,眼前混沌一片,看不明晰,耳边却是呼呼作响,似无数云风从耳边掠过。
双眼像是被一汪冰水覆住,清清凉凉,舒服得很。
“汝欲见何人,心随念想,即可达成。”
陌生的声音又道,冬至似懂非懂,眼前的景物渐渐清晰起来,似拨云雾而终见月,他不由轻轻啊了一声。
偌大的会议厅内坐满了人。
冬至听不见声音,却能看到有人在说话。
说话的人是龙深。
他一下子就认出来。
龙深脱稿言,寥寥数语就讲完了,的确是他平时言简意赅的风格。
会上所有人的表情都很严肃,他们似乎在讨论一件重大的事情。
冬至一眼扫过去,看到了宗老、蒋局长、吴承天、宋志存等人。
他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存在,看着他们的角度也很奇异,像是一台摄像机在冷眼旁观。
这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
他想“走”过去,看看龙深面前的稿子。
忽然间,龙深似有所觉,抬头看了一眼。
冰冷锐利的眼神吓了冬至一大跳,他的心神一动,眼前场景跟着变了一下,倏地扭曲起来。
水波荡漾,放眼碧蓝。
这是……海里?
他去海里潜过水,很快现水里的生物不太一样,底下也不是海沙,似乎是在一个水潭,或者湖下。
本来想多看龙深几眼,却忽然来到这里,水波晃得眼晕,他在心底拼命抗拒,视角却一直在慢慢往前。
前方伫立这一个个人像,奇形怪状,姿态各异,很难想象在水下会出现这么多的人像,也不知道是沉船,还是以前的陆地下沉。
冬至满腹疑问,慢慢靠近,人像上的衣服在水中缓缓飘荡,身边则有小鱼游来游去,如果不是氛围过于阴森,倒是一处奇异的景观,就连那些人像上的眼睛也都栩栩如……
不对!
那不是人像,那是活人!
他猛地往后退开,眼前又是忽然一暗。
自己已经回到身体里了?
冬至使劲地睁眼,努力往前看,却现黑漆漆一片,什么都没有。
过了很久很久,眼前终于出现一盏烛火。
烛台细长落地,古朴雅致。
现在还会有谁用这种照明方式?
然后他看见了两个人。
一个面对他,一个背对他。
面对他的中年男人穿着和服,正朝自己对面的人说着什么。
另外一个人,从头到脚,蒙着黑色斗篷,看不清是男是女。
冬至不由自主靠近。
中年男人是典型的日本人长相,八字胡子,法令纹很深,让人莫名熟悉,却又一时想不出来。
他只好先去看那个斗篷人。
两人应该是在对话,中年男人的嘴巴一张一合,他端详了好一会儿,也没能看出两人在说什么,从唇形来看,应该是日语。
他慢慢靠近斗篷人身后,对方打扮成这样,更让他有种好奇冲动,想要看看对方到底长什么样。
越来越近,斗篷连帽,帽子宽大得几乎将整个脑袋都罩住,视线来到对方的正面。
但就在这个时候,忽然生了意想不到的变故。
斗篷蓦地膨胀,像有狂风从里面刮开,白色从斗篷中掠出,朝他迎面扑来!
迅若闪电中,他依稀辨认出那白色似乎是一只骷髅手掌。
冬至心头猛地一揪,像有人在下面扯住他,狠狠一拉!
眼前变得黑暗无比。
“醒了醒了!”
耳边纷纷扰扰,声音潮水般涌来,像是从寂静无声的世界归来,饶是音量并不大,也足以让他的耳膜嗡嗡作响。
冬至慢慢睁开眼。
顾美人和柳四他们的脸随即映入视线。
“你怎么样?”
“没事吧?”
冬至勉力摇摇头,觉自己坐在地上,他想要站起来,浑身却虚脱无力,大汗淋漓,还是柳四他们一左一右把他搀起来扶到椅子上坐着。
钟余一也被谢清柠叫来了,众人关切地看着他。钟余一给他把脉,脸色有点凝重:“你刚才请到了什么?”
冬至喘着气,说不出话。
钟余一见状,也不让他们上课了,让大家将冬至扶进里面休息,又让人煮了姜糖水,让他喝下。
“没什么事,就是消耗太多精神和体力了。”
一杯姜糖水喝下,从喉咙到胃霎时火辣辣起来,钟余一又让老板下了碗面给他,冬至饿得手都在抖,不一会儿就把面吃得干干净净,连半点酱料都不剩,才慢慢恢复了一点力气。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当时照你做的那样,奉香念祷词,然后就听见耳边有人在跟我说话。”
钟余一:“说什么了?”
“说……那个腔调很古怪。好像是,汝愿视千里乎?”冬至苦思冥想,总算学了个七八成。“然后我就什么也听不见,只能看到一些画面,很乱,有龙局在开会,一会儿又像在水里……”
没等他说完,钟余一就道:“高明!你竟请到了他!”
冬至茫然:“那是谁?”
钟余一:“传说北宋年间,二怪于桃花山作乱,后为天妃收为门下二将,他们的名字分别是高明与高觉。”
冬至脱口而出:“千里眼和顺风耳?!”
钟余一点点头。
冬至都快合不拢嘴巴了,他竟然请到了千里眼?!
钟余一:“他们受正位供奉,也是正神之一,但一般很难遇到,你应该是,机缘巧合。”
说完他就笑了:“不过也很厉害,说明他们,看你顺眼。”
一请就能请到正神,冬至也快要对自己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那,我这算不算是过关了?”
钟余一拍拍他的肩膀:“过关了,你休息吧,睡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