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牢狱（5）

2018-04-15 作者： 燕垒生

七 牢狱（5）

不但何老蔫没来，刘掌柜也再没来过一趟。时间一天天地过去，现在对死的恐惧淡了，可杨定远心里却越来越烦躁。马库斯倒还是老样子，心情好了跟他说教一番，心情不好，就唱那首忧伤的歌。马库斯虽然是个商人，可学识极其渊博，不管杨定远问什么，他都答得上来。只是在牢里，杨定远也真没什么可问的，顶多就是些俄语语法。每天翻着《圣经》，杨定远几乎能把前几页都背下来了。他问马库斯为什么这些日子还不终审，难道法官忘了不成，马库斯说俄国人做事效率很高，这么久没消息，肯定是日本人没有起诉。听马库斯也这么说，杨定远心中又升起了希望，觉得用不了太久就能出去了。

只是希望总是不切实的。天已一天天地热了，厚衣服渐渐已穿不上，刘掌柜仍然再没来过，何老蔫也是不见踪影。算起来，已经是六月份了，杨定远在牢里呆了差不多半年。刘掌柜自从那一次说正在为他想办法凑钱赎人后就再没来过，何老蔫倒来过一次。虽然是来探监，可他的嘴却更歪了，掩饰不住心里的快活。他说金子都淘完了，木材厂来的人也都回木材厂做事，当初那批人现在就剩他一个还在金矿胡混。关于金窝的事他倒没说什么，只是伸出四根手指比划了一下。杨定远知道他定是说淘出了六大瓶金子，可这好消息在这时候听来，反而让他哭笑不得。他问何老蔫刘掌柜怎么说，何老蔫说刘掌柜现在一句也不说，不过倒听说他到处托人，张罗着要给杨定远赎身。只是杨定远一说要用自己那一份金子，何老蔫脸都白了，说万万不成。金窝里淘出来的那些金子他们一直都瞒着刘掌柜，而金矿上有个规矩，谁都不能私藏金子，谁要偷偷藏了，轻则痛打一顿，重则剁手，把脑袋剁了都有可能。要是跟刘掌柜说了，只怕他不会来赎杨定远，连何老蔫这条命都要不明不白地丢了。

“定远，你放心，我总等着你出来。反正耗下去，老毛子耗久了，也就松口了。”

杨定远默然不语。何老蔫的话并没有错，一想到刘掌柜那对豹子眼，杨定远也觉得他是会干这事的人。已经在牢里耗了这么多日子，日本人看来真不会起诉了，那俄国人只怕也会松口。这样一想，他心也安了些，晚上做梦，又梦到了衣锦还乡，父母乐得合不拢口的样子。

何老蔫来探监的第二天，狱卒又说有人来看他。杨定远听得这消息，心头便是一动。是刘掌柜带好消息来了？他跟着狱卒去探望室，一进去，便见里面坐的不是刘掌柜。一见他，杨定远失声道：“陶丰寿！”

陶丰寿就是最早跟他一块儿去哈尔滨织袜厂的那一对寿张人兄弟中的一个。在织袜厂时，他两兄弟就跟杨定远说不想在这儿干了，要去俄国淘金，后来陶丰寿的兄弟得了病回来，还是杨定远张罗着给他送的终。到了俄罗斯，杨定远一直在打听他的消息，可也一直杳无音信。

陶丰寿听得杨定远的声音，扭过头，一下站了起来，扶住他道：“定远，真是你！”

已经有两年多不见了，陶丰寿的脸上也多了风尘之色。杨定远苦笑了一下道：“没想到在这儿碰到你了。”

“是啊。我是前几天听得有人说，莲娜金矿有个叫杨定远的中国人，打死了三十多个日本人，现在被关在牢里。我就想着会不会是你，这才过来看看。”

打死了三十多个日本人的，其实是旁人，杨定远自己只怕连一个都没打死。他道：“你知道么，你兄弟生病回来，没多久就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