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爱你如命

2018-04-15 作者： 诺若溪

第三十五章 爱你如命

我曾爱你如生命，恨你便顺理成章。这是婉玉曾经对大哥说的。她始终忘不了她是怎样被抛弃的。

都说姐妹命运相连，果真不假。一个任性，一个理智，而其结果都是走上了红尘不归路。任红尘滚滚来，沉沉浮浮了不断。

久居陈家，我已颇感庭院深深。心里总是无法呼吸新鲜的空气。不像在弄堂那里，何姐仍然唤我绣绣，她说不管我是谁。家里所有人都觉得我跟婉玉一起，想把整个陈家搅得天翻地覆。她是带着好像对谁都有的恨来往陈家。

一天她来找我聊天，说她想和雨晴多相处。雨晴已经五岁了，还好像大哥才免了一场风雨。雨晴也总喊她婉阿姨，这孩子见了我喊她婉玉，就这样喊了。婉玉说算了，她说这样喊最合适不过了。她们在花园里放风筝放了一下午，好久没看婉玉这么开心过。见她满头大汗，我让如梦去屋里拿一些没用过的手帕，这都是我亲自做的，上面还有一些刺绣。在上海所有人都知道雨晴是我抱养的孩子，没人知道她真正的身世，而我也只告诉了如梦一个人。她刚坐下，我们就发现不远处一个容光焕发，举止端庄的年轻人走来。

这不是林雪飞吗？林家五太太的儿子。他来找大嫂的吧。他却往这边走来，对婉玉说：“三姐，我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也只有你可以帮我了。”婉玉看都没看他一眼，她恨透了林家。反倒笑着说：“如今我姓姚，你有什么事找你大姐林婉婷啊，她可比我有能耐多了。”他听了垂头丧气走掉，估计是之前已经在大嫂那里吃了闭门羹。

一日我去瑞丰银行存钱恰好又看到了他，他不是来办事的，是来取钱的。我不解问道：“你家里的钱还要这么麻烦来取啊。”“你有所不知，家里生意都交给我二哥管理，我只是一个迂腐读书人，偶尔去各地跑跑腿。”我一听高兴了，他没有他二哥那种面冷心硬，也不像他二哥那样荒淫无度，整天沉浸在自家妓院里，纵情声色。“你愿意替我把钱送到战场吗？”我把他当自家人就没想那么多。他说借一步说话。原来他跟我三哥是同道中人，他的心思不在继承家业，而在救国。我就知道他是一个年轻有为的年轻人。于是我把我剩下的二十万，还有这一年来盈利的四十万给他了。前方战争如火如荼，正需要钱。他到处借钱就是为了这吧。

一连几日，大嫂晚归恰好跟我撞见了，她倒没有再生气了，反而脸上挂着一些许红晕，气色红润，该是有开心事了吧？连妈也发现了，直接问道：“疯丫头，近日捡着金子了还是去求了上上签？”大嫂也不遮遮掩掩：“我啊，虽然爱钱，可是连金子的一个角都没看到，至于上上签倒是有可能。”说着神神秘秘地往大厅走去。

后来婉玉约我逛街，我们来到了上海外滩近处的一个酒楼，明月楼。这里鱼龙混杂，赌场，酒肆，妓院应有尽有。我问婉玉这要干嘛，这种风月场所，上演的不都是情与欲的故事吗？她在门口旁边找了一个偏僻的角落坐着饮茶，逛了一天的确是挺累的。一会儿我看到大嫂匆匆忙忙地进去了，我忙着低下头来。害怕被发现，难不成她来这里收银子？春风得意，喜形于色，虽然她穿了一身黑，把帽子拉得极低，我还是认出了她。我想此刻离去，婉玉一把拉住了我，“今天我请你来就是想看看你跟她的情郎，你可以跟我一起去陈家把你看到了都说了吧？”姚婉玉，你想干嘛？你恨她也不至于这样吧？可是一想到大哥我的心觉得沉甸甸。大嫂怎么能这样，她要悬崖勒马，及时回岸才是。她稍后又说：“茹熙，我知道你跟她还是一家人，不好摊牌。这样吧，我也不勉强你了，你陪我等等看。”

我们在外面酒楼喝了一下午的茶吧，大嫂终于出来了，身后还有一个男人，看不清正面，但是隐隐约约感觉到还是有谦谦君子风范。我说：“看他这样，未必会是来偷情的，指不定两人有其他事呢？你拍了照片也无济于事啊，说明不了什么。”旁边几个小厮在那里偷拍。“我呸，他不就是一个梁上君子么？他不偷情？我就没指望大家信，人心惶惶就不知道了。”恨里的婉玉越来越可怕，我只想离去。

于是好久我都没去见她了，她估计也是知道我是有意推脱的吧。大嫂与大哥的确大吵了一顿，连妈都弄不明白，他们可从未吵架的。我知道这是婉玉希望看到的，大哥肯定是看了几张照片。后来几天大嫂都未出门。但是最终还是出门了，回来比以前早了，他们的地点就在离驻德大使馆后面的出租房里。这也是婉玉写信告诉我的，以至于每次回家路过那里我都不敢看眼前的房屋与楼面，好害怕看到不该看的。我都不想回家了，曾经高贵与自豪的大嫂，在爱情面前，没有了自尊与智谋，和平常人家女子并无区别。

也许我该相信婉玉所说的那个故事，他是大嫂的挚爱。大哥又新开了两家厂，一个制烟厂，一个丝绸厂。他每天早出晚归，大嫂的事也懒得操心了吧。如梦见了我，问我为何忧心忡忡的样子。我说要出大事了。这事我不知道如何开口，也就没有告诉任何人。况且这事会毁了大嫂好不容易在陈家竖起来的形象。

心里不得不对婉玉感到失望，对大哥感到失望，对大嫂感到失望，包括我自己。天灰蒙蒙的，不像要下雨的样子，地上树叶落满了好几层。这天上午大嫂在房间里望着一张纸条发呆，与前几日她看着一张照片发呆完全不一样。前者是甜蜜，后者是不解。她见我在门口就招呼我进去，递给我，那里写着几个字：静安寺南京路李宅，大嫂让我陪她一起去。这李宅不是早先李大都督的家吗？后来就举家搬迁了。她心里大概捉摸不透，这字迹是他心爱的男子的字，地点却又不对，时间更是不对。这才早上刚过多久啊。于是我陪她去了。门是半掩的，一懂陈旧的房子，怕是好久不住人了吧。大嫂过去推开门惊呆了，我也走过去瞧瞧究竟。两个人衣衫不整，半躺床上，缠缠绵绵。大嫂转身就跑却跌倒在地，我过去扶她，她在那里掩面大哭：“不，他爱的是我，这不是真的？”他们两个出来了，他往这边走，我就退开了。婉玉见了我，没有一丝羞愧，倒多了一份恨：“饶茹熙，你每天陪着大嫂，装作一副公平正义善良的样子，你怎么不同情我的遭遇呢？难怪你要躲着我，起初我以为你是不忍伤害她，如今……”她很开心地看了一眼那边地上两个人，又笑了说：“从此以后，我跟你们再无瓜葛，陈家的人，包括你。”便头也不回地走了，他连忙跟上去。

不，婉玉，我们的友情怎么说没了就没了呢？原本以为友情会是一辈子的东西，，有时候却在顷刻间化为乌有，是谁把它丢在风里。

大嫂还蹲在那里，手抹了地上大把大把的灰尘，往脸上擦去。我看了都心寒。我紧紧抱住她，她一把推开了我。和婉玉一样的表情，恶狠狠对我说：“饶茹熙，你都看到了，原来他爱的不是我，是我妹妹。当年他离开也不是因为他配不上我，而是他爱上了我年幼的妹妹，他回来也不是找我，而是替那个贱人羞辱我。”第一次看到大嫂哭得好悲惨，她不停地在抹灰，仿佛一生的耻辱都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