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母亲来信
2018-04-15 作者： 诺若溪
第四十二章 母亲来信
1946年6月，国内内战全面爆发。这又是兵荒马乱的一年。
一天，爸让我去他书房一趟，递给我一封信。信上署名王香梅。我迫不及待地拆开了，只希望她一切安好。信的内容却是说奶妈所剩时日不多，希望见我最后一面。从1935年秋到如今，已十余年了。在我将离开书房的那一瞬间，爸对我说：“其实你母亲一直都在默默关心你，你不要记恨她。”我知道，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在想她，甚至怕今生再也不会相见了。我点头答道：“我知道。爸一直跟我母亲都有书信来往吗？”“这些年来，只是偶尔写写信，确认彼此是否都在人世而已。”他与母亲究竟有着怎样的过往？他们之间不像普通朋友那样。可是也没什么不同于普通朋友。我匆匆寄了一封信给广州的大哥，抗日胜利后大哥回了广州。
我还是决定一个人前往，因三哥的缘故，我也有嫌疑，但是有小虎的特级保镖秘密保护，他们也同意我一个人去了。我把忆歌交给了如梦。饭馆一直还是何姐在打理。
刚刚到北平，入眼之处都是古色古香的建筑，满眼的胡同，满眼的四合院。我按信上的地址：王家胡同232号。找到了母亲的住所，一个普通的房子，这是原原本本她的老家吧，长到十二来岁才入王府的。在这里度过了一个最无忧无虑的童年时代。与往后人生的各种苦难形成鲜明对比。所以她格外留恋这里。心里还在这样想着。就已经踏进了房门。
青丝点白他们的头发，风霜刻下沧桑的容颜。
奶妈在床上躺着，瘦骨嶙峋，两只眼睛深凹进去，满脸的皱纹。她看到我只喊道：“茹熙，真的是你，你不要怪小姐，她一直很想你们。”说着又望向母亲：“小姐，你告诉她你离开的原因吧。”
母亲走到窗边，望向窗边，开口道：“1905年，那一年我18岁，跟我离开你时一样的年纪。可是我父亲的朋友因贪污朝廷军饷，事发之后，我父亲也被牵扯进去。于是父亲连夜带着我们出逃来到了苏州，一个远不如京城繁华落尽的地方，为了安身立命，就买下了一个普通的住宅，从此开始了与我人生背道而驰的生活。本来我是有一个如意郎君的。他是我李叔叔推荐来的，翩翩少年，才华横溢。他住在我们家苦读一年，最终考上了状元。少年初得志，冠盖满惊华。可是那个时候已经不是清王朝了，1905年，清帝命令科举制废除。原本我父母同意我嫁给他的，只要他考上状元。可是命运弄人，我们被迫分开。他也只好回去了。我哭得眼睛都快瞎了，跪在地上求母亲。最后病倒了，他们终于让我去找他。我与他书信来往，正要去天津找他。可是前一个晚上就得出这样的消息。”虽然看不见母亲的脸，但是她已经在小声啜泣了。“来到苏州，一个陌生的城市，我还在跟他联系，可是一天母亲说我必须嫁给你父亲。她说只有他才可以保全我们全家，他家在京城有大背景。”
原来如此，那一年，她也是如花少女，有着自己向往的爱情。后来我父亲知道母亲的事后，同意成全她。她去往天津后，却得知了一件大事。那就是现在的陈太太，她见了母亲，知道了他心里日夜所思的那个女子。于是欺骗母亲，陈深已经娶了她，一个他最爱听她唱戏的女子。母亲只好一个人失魂落魄地回到苏州。撕掉与他所有往来的书信，开始与他断绝来往。嫁给父亲半年后，他终于来到了苏州。然而一切为时已晚，“相见时红雨，纷纷点绿苔，别离后黄叶潇潇凝暮雪，今日见梅开开，别离半载”陈叔见到母亲第一面就说了《西厢记》里最深情的一句话。
“誓言如昨天盛开的梅花，不复存在。”母亲只好这样对他说。就这样，两个人从恋人到朋友。他对她说：“其实我也骗了你，我不是什么天津水师的亲的侄子。我是苏州人，他只是我父亲的好朋友。”于是他也在苏州，开始了自己的人生。而他也与父亲成了至交。所以这是母亲讨厌戏子的原因。讨厌她为了一己之爱，或者是想结束流离失所的命运，就抓住了他这个有情有义，壮志凌云的救命稻草。母亲心里对她也是有着深深的恨意的吧。她止住泪水，转身对我道：“我自己一辈子就这样过来了，还逼你嫁给陈，受尽委屈。我错了。”曾几何时，我幻想着她对我说这句“我错了”，等了那么久。可是我一点都不恨他，我庆幸这辈子能跟他相爱。可是我希望她忘掉曾经那些不愉快的经历。我走过去紧紧抱住她：“母亲，我很早就不怪你了。可是茵云姐，她是无辜的，你一定要原谅她。”“傻孩子，我已备尝人间冷暖，深知生活疾苦，一切怨恨早就放下了。”这些她也是这十余年才想明白的吗。然后又对我说：“当年，其实我放弃了的，是他，他一直觉得亏欠我什么才会坚持这门婚事的。当初时局那么乱，我已经尽力了为你寻一个好归宿。”我明白，他们都觉得亏欠彼此，才有我和他的故事。可是再乱世，即使安置再妥当，却也逃不了灾难的降临。
突然一声敲门，三哥赶到了。他冲到奶妈跟前，跪下，求她原谅他这么多年没有好好照顾过她。是啊，从出生起，就一直照顾我们到长大，比亲人还亲，而当我们长大，却不让我们为她做任何事，一直到生命的尽头，才让我们见她最后一面。奶妈，如果有来生，我们不要再有分离，要好好让你享受天伦之乐。
奶妈去世后，我陪他们到广州，母亲不愿待在陈家的原因我也知道，自然没有勉强。更何况三哥已经回来了，三嫂又是医生，会更好照顾她的。此时我心里又有一丝不祥的预感。说不出什么原因，只觉得胸口发闷，喘不过气来。三哥见我这样对我说：“你不用担心。我会派人帮你到处找找的。如果在上海呆不下去了，就来广州，和我们一起。”我点了下头，心里只想着赶紧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