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猎猎山风

2018-04-15 作者： 顾西决

第一百零六章 猎猎山风

田丝语率领部众在猎猎山风中整戈待旦，却连一个敌人的影子也未见着，老罗在山间巡查时，头被滚落的石头砸伤，患了破伤风，伤势严重，眼看已经奄奄一息了。田丝语依旧时刻派人巡察，来看望老罗的人嘴上虽在说着安慰话，心底却都明白，老罗的实际境况实在不乐观，老罗自己也清楚，不过，他并不太在意，看不见他愁眉不展，反倒是见了人来看望自己就笑脸相迎，把笼罩在大家心底的阴霾也消除了一些。

老罗的脸早变得乌青浮肿，笑起来也令人看了心底犯怵，韩二狗一直陪在他身边照顾他，他二人现在已是情同手足。眼看老罗大限将至，却未唉声叹气，反倒这般看得开，对此韩二狗也深感困惑，几次想问个明白，只是不便开口。老罗也注意到了很二狗的神情，知道他是心底有话，于是趁这时人少便问：“二狗，你好像有什么话要问我，我的感觉没错吧？”韩二狗躲躲闪闪地说：“没有……没有。”

“二狗，咱们是兄弟，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咱们兄弟之间，没什么好顾忌的。”老罗真挚地望着韩二狗。韩二狗犹豫了一下，说：“罗大哥，我想，你自己也知道自己情况不妙，很可能……”“很可能马上就会死去是吧？”老罗接话话头说，韩二狗觉得难于开口的话，他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仿佛生死都不是那么重要的事。韩二狗点头说：“可是，令我困惑不已的是，大哥你为什么反而看起来好像并没有为生死的事情着恼，这是为何？”

老罗神情瞬间变得十分悠远，许久才回过神来，微笑着说：“因为啊，我觉得自己活够了。”韩二狗还是不理解：“活够了？这话从何说起呀，我见过许多白发老翁，没有哪一个是觉得自己活够了的，都还盼着尽量多活，哪怕一天也好。老大哥你年纪也没比我长多少，你怎么能够觉得自己是活够了呢？我就从来没觉得自己活够了，就算是现在这样吧，虽然生死未卜，可我这心里一刻都没放弃过希望，就像活下去，活下去。”

“等哪一天，你真正爱过一个人以后，你就会明白，死亡比不上最可怕的。这些年，我一直苦苦思恋着一个人，而她，早已经不再人世，我一个人孤零零漂在这世上，像无根的，全靠着对她的思念，我才觉得活下去有意义。现在我就要死了，对我来说，死不是什么恐怖的事，反倒是可以解脱、可以到另一个世界同的魂牵梦绕日日思念的人相会了，你说，这事能不高兴吗？我还有什么好愁的呢？倒是你，二狗兄弟，你为人老实，我希望你好好活下去，等战争结束了，就回家娶个如意的老婆，好好持家过日子。”原来老罗是因为终于可与相爱的人在另一个世界相会了，才这般看的开，韩二狗这下终于恍然大悟，可是，爱一个人，可以将生死看的不再那么重要，这还是让他想不明白。

“发什么呆呢？”老罗望着韩二狗出神的样子问，“看你想得那么出神？”

“爱一个人，就因为爱一个人，”韩二狗说，“就真的那么神奇，连死也不怕？”

“不是不怕，这事，我也说不透，你的人生还长着呢，很多的事情，你会慢慢明白的，记住，要好好活下去，娶妻生子了，若是还能够记着我这个大哥的话，分年过节的，就烧几张纸钱泼个水饭什么给我，我就非常高兴了。”

韩二狗赶忙说：“大哥说的哪里话，这不还活的好好的吗？”老罗说：“二狗，你不用安慰我来，我知道自己大限已至，可我并不觉得难过。你也不要为我难过。”韩二狗忍住眼眶里打转的眼泪，点了一下头，不知道还能够说什么，他在军中很少遇上这般交心的兄弟，可是老罗就要死了……

“二狗兄弟，等我死了，你就把我葬在那个山顶上，就是昨天我跟你说的那个，一定要头朝北，这样，我每晚站起来都可以朝南而望。我想多看看我和她一起翻滚过的那片草地。”

“恩。大哥放心。小弟一定照办。”

“谢谢二狗兄弟。谢谢。”

韩二狗含泪笑着说：“大哥，咱们兄弟之间，这么客气干嘛呢。”老罗也笑了，说：“也是，咱们兄弟之间，不要那么见外，也不要把生离死别看的那么悲伤。等哪一天你也活够了的时候，我在那边设宴等你。”老罗说完了还在笑，笑着笑着，笑容凝住了。很二狗伸手一探老罗鼻息，发觉呼吸已经停止，他抱起老罗，往老罗指定的那个山顶慢慢攀爬而去，雪山茫茫，山风烈烈，他心底突然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悲情，他想家乡了。若不是因为只战争，他们这些年轻人，说不定这时正在亚平陵城某个温和宁静的海湾里打渔呢……

山风越逼越紧，像刀割在脸上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