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少娘盯着他,只觉有很多问题想要问,可话到嘴边,却又不止该如何说,只得静默不言,看着他端坐琴旁。
小白龙坐在雪地中,忽耳边风中升起一丝异样音律,她细细一听,心下却是明白,唇角不由勾起一丝浅笑,放声说道:“夫人若喜欢这《子夜吴歌》,大可再来差萧某人去,在下愿意再为夫人演唱几曲。”
褚少娘诧异的眸光中竟有几分惊喜,但说出的话却带着几丝刻薄,“先生不是清高之人么?怎地愿意入本夫人舍下?”
“唱曲抚琴乃萧某人平生所爱,若得一人愿倾心听曲,与绫罗帐却是无关。”她再细细一听,只听那异样音律已然消失。
褚少娘不禁冷笑,“看来先生真是说变就变。”
小白龙不以为意:“夫人总是这般在被人监视中度日么?”
“监视?”褚少娘讶然,随即转头四处张望,却不见异样,“先生何处所言?”小白龙似是叹息地摇了摇头,并不说话。
褚少娘思忖着,惊道:“先生双目失明,难不成是听出来的?”
“双眼难见之处,用耳听,耳力难及之处,以心感之。”小白龙施施然一笑,又抚琴起来……褚少娘目光依旧落在她身上,只是这一次看她如同看不可思议的神仙一般。
萧白龙并未抚琴,只是懒散地哼唱着,但音律依旧婉转:
“开我东阁门,坐我西阁床。脱我战时袍,著我旧时裳。当窗理云鬓,对镜帖花黄。出门看火伴,火伴皆惊忙:同行十二年,不知木兰是女郎。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
“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安能辨我是雄雌……”
……。
“当真没听到甚么特别的?”司马狂坐于房间,冷冷说道。
一个属下站在前方,回话道:“是了。萧白龙只是同夫人唱歌跳舞抚琴,没说甚么特别的,看来没甚么问题。属下看他一个瞎子,似乎不会是南朝细作。”
司马狂冷笑道:“那他一个瞎子也能看见夫人美貌动心?我倒要看他能让侯夫人留恋多久。咳……咳……”司马狂忽地咳嗽两声,两边侍女当即走了过来,下方将士皆道:“将军保重。”
司马狂摆了摆手,咳嗽几声后长吁一口气,扫一眼那回话的将士:“老子还能活命,你没让人发现罢?”
“属下藏的隐蔽之处,连有眼之人都看不到,更别说他一瞎儿!”
“嗯,且下去罢。”司马狂一脸怒容,皱眉道:“萧白龙!我司马狂倒要看看你是何方神圣!”
正月初六,正是年关过六日之后,春寒冷过冬雪。
南国淮王萧慕理、骑都尉养易、车骑将军郑柳然,各率领步兵五千、马军五千,水军五千,以及轻云五骑分三路往落于西魏城池竟陵城奔去。留下兰华寿、唐虞、钟传久、王僧辨、陈霸先等人守汉阳,秋影奴亦是留在汉阳。
两日后,秦淮王先领轻云五骑以及五千马军至竟陵城外五华山下,离城二十里下寨,结山为营。
此时镇守竟陵城的乃西魏另一大将袁锦棠,城中守将不过五千。城中人皆向袁锦棠进言,声称令其向襄州宇文护、司马狂借兵,请求援助,袁锦棠却死活不干,在城外深沟高垒,防备敌军偷袭。
次日,袁锦棠派兵前往竟陵城外,正欲派人将东西南北城外方圆树木全数砍伐,防止梁军作木桩攻城来用。可探子回报,城外树林除了靠近竟陵城一小片,外间全数被梁军连夜砍尽,早已是一片荒芜,更兼之梁军正连夜赶制木桩、云梯、弓箭等一众攻城器具,次日便要进兵竟陵城。
袁锦棠闻言大惊。
是夜,月明星稀,风清云淡,薄雾微醺,未落大雪,却寒风凛凛,刺人血骨,即使打哆嗦,这都是从骨子里散发的颤抖与警醒。
袁锦棠得探子报萧慕理军马不过五六千,趁养易、郑柳然两路军马未到,率兵两千,星夜出竟陵城,一路往五华山赶去,决定先行偷袭梁营,杀了秦淮王。
五华山位于竟陵城皂市,离城二十里。
此时寒冬腊月,正是枯叶凋零之际。五华山除了松柏长青,其余大树皆是落叶枯萎,只剩残枝在夜风中晃荡。
萧慕理大军营地位于五华山南山脚下,当探子回报袁锦棠梁军依山落寨,结草为营时,袁锦棠心下大喜,当即派人往南山脚下梁军营地而去,此时又值西北风大起,预备以火攻之,杀个梁营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