瀑布边水潭里的莲荷被吵醒,硕大的叶片上有小脚丫蹦跶的欢快。十五今天倒也没晨练,她少见的起了玩心,脱鞋戏水,好像心情特别好。
而这时的十六正晃晃悠悠的回到房内,一下子趴在床上动弹不得。
打十五端着空盘子走起,他已经吐了三次,几乎要把昨天夜里吃东西都吐出来。
只是轻轻翻个身,恶心的感觉便又涌上喉头。
“唔——”少年捂着嘴飞奔出去。
出谷的路上,晨雾一直没散,反而米汤一般越来越稠。马蹄声由远及近,很快,鲜艳的红色冲破白雾闯进视线,而浓雾似乎不想放走来者,纠缠不清的粘着归翎,一缕缕一片片,糊的人心烦意乱。
在这种密林里纵马驰骋,即使是艳阳天都不见得明智,更何况现在。可马背上的归翎只是揉了揉眼睛,又伏低些身子,一鞭子下去抽在马身上,马儿吃痛,哀鸣着更快的狂奔起来。
就在前面。
杀了同袍的那些人,有个就在前面!
本该完美的任务!
才入浩气,有这样的机会多不易!
小半月前的那次行动,归翎自觉计划周密又是伏击,定会全胜,可最后活着回营地的居然只有一个明教,还连敌人人数都说不清,连师兄都折了进去,得到的信息就只有什么“带着毒物的苗人女子,还有双目异色的和尚”。
不能这么狼狈的回天策府!更别说回浩气盟了!
归翎咬牙再派明教去跟踪和尚,可只是跟踪都没了音讯,雇佣的小喽啰更是死相凄惨,二十人的精英小分队最后活下来的只她一个。
习武太晚身手不大好,归翎只能更勤勉,她熟读兵书,总算也有一技之长,作为军师的她被留在大本营,逃过一劫却又不甘心惨败,只身一人千里探寻,终于让这军娘寻到蛛丝马迹,有恶人伤者被苗女护送来万花谷求医。
机会!
不过,万花谷?那可是谜一般的地方。能遇到比她清楚路的道长,在归翎看来简直有如神助。谁知事与愿违,两人走散后她掉下悬崖,那一刻归翎觉得老天在跟自己开玩笑。睁眼的一霎,得知阴差阳错的,已经进入万花谷内,归翎几乎要高兴的发狂,但是救她的人城府颇深,盯梢的弟子就没闲过。
天将降大任也……
心智、筋骨、体肤、空泛之身、乱我所为。
等了那么久的时机,现在前面只有苗女和个病人,且也不知后面有人在追。
尚可一战!
昨晚听到消息的那一刻,兴奋,无法抑制的兴奋如洪水猛兽一般吞噬了她的心智。归翎当即离谷,可已经追了半宿,现在眼看着半天又要过去,先行的人却还是不见踪影。除了作为天策府的将士,浩气盟的成员,归翎还有其他不能输的理由,她回顾完惨痛的教训,加紧了速度。
林间的雾气还是稠稠的不肯散去,归翎咬牙压下心里的小兽,毕竟现在除了催马继续加速,别无他法。
突然!
久经训练的马儿惊叫着高抬起前腿,归翎死死抓住缰绳,伏在马背上不动,硬是没被摔下马来。
“哎呦,不错嘛,还以为这些个蒺藜就能让你人仰马翻,摔个半死呢。”声音似乎是从头顶传来的,痞气十足,听起来有些耳熟。
自己周围应该没有这种流里流气的人。
归翎硬是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这声音,浓雾里也不好辨清具体是上面什么方位传来的,只能听个大概。马已受伤,继续骑着,作战只有不利,她主动下马。
“啧啧啧,下马可不是明智的举动哟军娘,天策士兵呐,在马上是狼,下了马,可就成了狗了!”嘲笑的话继续传来,却和刚才的位置不同,又有几分像是在前方,“不过不下马,你也不是我的对手咧!”
蓝色的剑刷的从头顶猛地刺下!
居然还是上面?!
归翎有些惊讶,但日日不松的训练让她的身体本能般伏低一滚,堪堪躲过一招,可等她想直起身的时候,身上却如同绑了千斤重的沙袋,压得人行动迟缓。抬眼看去,落下的剑居然是半透明的,凌然剑气蒸腾发散,压抑的紧。
这气场……是生太极?!
纯阳宫的人!
军娘未再出招,只是放开了嗓子:“在下天策府归翎,不知前辈是纯阳宫哪位座下弟子?”
“……”
除了白色的雾,周围再无其他,归翎再次发问:“天策和纯阳关系向来亲善,不知前辈这是所为何事?”
“……”
“晚辈不才,刚入浩气,自认没做过什么大逆不道之事,问心无愧!不知前辈?”
“小狗崽子话还挺多啊,一口一个前辈叫的这么亲切,我与你很熟吗?”来者终于出声。
“熟不熟的,都没有上来就打的道理吧?好歹报来名号不是?”
“名号什么的重要吗?不过是恶人谷的无名小卒罢了,”来者仍旧痞气,但在说到恶人谷的时候,话语里分明多了些什么,“能打就行了!”
咄!左边有蓝光打来,细看林中也闪现了八卦的图形。
归翎早有准备,运息握枪向后一展,周身被半透明的红光围起挡下一击,她疾出顶开浓雾,掠进左边树林。
方才聊了半天,可算是确定了来人的位置。对方既然是纯阳气宗,定不擅长近战,速速近身为上!
“小狗崽子这么心急,成不了气候呀。”不屑的话自背后响起,归翎睁大的眼里写满了不可能。
蓝光乍现里军娘已被锁在原地动弹不得。
有御字诀在身,还有两次挡剑的机会!不解!
呯呯!快而猛的两剑,就在归翎还在思考要不要运功解去锁足时,已经打在了她周身的红光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红色弥散,不详的白雾扑了上来。
呲啦——有血肉破裂的声音,归翎低头,泛着冷光的剑已穿过盔甲的缝隙,洞穿了她的身体。
“唔咯……”喉咙里有腥甜涌上,归翎想背身看清来者都做不到。
“呵,”来者竟还从后面单手环住归翎的腰,凑到她耳边,呵气如兰,“可惜啊小狗崽子,这么漂亮的脸蛋儿,只能在这里被野兽分食了呢,啧啧啧。”
明明是惋惜的话,但委实没有一分怜意的在里面,来者迅速后撤拔剑,干脆利落,带出一串血珠。
没了搀扶,归翎先跪再倒,趴在地上。
风来雾散,白马蜷蹄哀鸣,在它左边的林间,有泥土暗红一片,银甲下的红袍已快全染成褐色。
这就终点了?
爹爹,娘亲……
女儿不孝。
当初没能护住弟弟,现在也没能建功立业,更别说为你们报仇……
军娘失去意识的一瞬间,似乎看到了多年前那个小小的身影,他抓着自己的衣角,哭闹着要吃糖葫芦。
别哭啦,姐姐去给你买。归翎喉头紧涩发不出一点声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曾经的自己这样说到。
这一去,就是永别。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