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着上菜的空当,十六眼都不眨的盯着桌上的竹筒,简直是要用灼热的视线烧穿竹子,好让美酒流出来一亲芳泽。
看到十六这副模样的军娘,见人已经到齐,便把竹筒推给十六说:“一人倒一碗。”
一听这话,十六的眼睛登时就亮了起来,只见他手脚麻利的把几人的碗都拉到手边,伸手拔去酒塞子,还拿到鼻下晃了晃,十足的陶醉神色。
竹筒的颈口明明不大,可这塞子一去,不大会儿便有香气扑面。
春杏秋桂,夏荷冬梅。
刹那间,香气偕着四季的变换腾于脑海,浮于眼前。
霍七七的定格在花雨水榭,十五十六的定格在潭边叶上,归翎的定格在叶落墓旁,道姑的定格在白雪之巅,唐猊蜇……唐猊蜇什么也没看到。
“好酒。”
唐猊蜇话如利刃,割裂了众人的遐想。
被打断的十六有些不乐意,却知道自己的这股不乐意不大好说出来,他只能小心翼翼的倾斜竹筒,把酒一滴不漏的均匀倒到六盏碗内,再没多的。
浅褐色的酒碗托着清亮的佳酿,一汪汪倒映着客栈里的灯火,好像这浅浅一碗中还有另一个世界似得,让人恨不得一下栽进碗去。就连旁桌的客人都被香气吸引,起先沉醉而后小声议论起来,不过碍于森森银枪和长剑,倒是没人敢上前打探。
“难得好酒,要不一起喝一个?”
归翎率先端起碗打破沉默,唐猊蜇紧随其后,其余几人也纷纷端碗。
“要不,要说点什么?”道姑略带迟钝的话,像是已经醉了。
“大难不死?”十六先看了眼归翎,又看了下唐猊蜇,两人顿失愉悦神情。
“敬缘分吧。”
十五不大不小的声音,拨开酒香,浅淡却透着真诚。
“敬缘分!”
“缘分缘分!”
十六几乎是立刻接话,道姑也不甘示弱一般还把“缘分”一词重复两遍。
厚碗贴薄唇,入口先甜,待酒滑入喉头,些许辛辣便涌了出来,等到琼浆一路流到胃里,齿间的清醇仍旧没散,反而愈加浓烈起来。
唐猊蜇和十六均是一口饮尽,剩下几人倒是都还剩不少,其中十五剩的最多,她只是抿了一下而已。
一桌人的神情大多是享受,唯有十六,简直是快要热泪盈眶一般,他高兴又失落的看着手里空空的碗,缓慢的砸吧嘴,该是既想继续品尝口中余味,又不想让舌上的残留太快消失。
十五不动声色的把面前的碗推了过去,十六欣喜的接来,这回小口啜饮起来,不肯再喝的豪迈。
而原本也想这么做的归翎,在犹犹豫豫里错失良机,只得几口喝净自己碗里的酒,觉得都比不上第一口的滋味。
“咳咳。”
霍七七像是呛到了一般小声咳了几下,可她分明没再喝酒,只是一直盯着唐猊蜇。后者又是嘴角微翘,像是在安抚七七,他随后开口。
“下午见了唐鸢。”?!
十五和归翎本都在看着十六,听到这话,均是猛地转头,紧盯唐猊蜇。
啜饮的正爽的十六,头也不抬的问道:“唐鸢?谁啊?你亲戚?”
“那天想抓我的人之一。”
吭——
十六含在嘴里的一口酒,明明被惊的要喷出来,却又硬生生被他憋回去,只见他眼眶鼻头都红了起来,却还是挣扎着咽下口中的酒才问:“啥?!咳咳咳,那个用弩的?”
“对。”
“他来杀你的?受伤没?!”
“没,我把他们想要的东西还给他们了,估计以后他们也不会找上门了。”
“啊?”被酒呛得要哭似的十六,哽噎的问,“什,么东西?”
“不知道,我逃出来时从恶人据点偷的,打不开,”唐猊蜇抬起骨节分明的手,沿碗沿划着圈,“若孤身一人,是要拼上一拼的,现下大家一起,不要为好。”
“这样……抱歉啊……”
看到十六复又低头的模样,唐猊蜇呵呵一笑:“十六少侠有何好抱歉的,是我该感谢你们救命之恩才对,眼下唯有如此,也算留住青山。”
闻言如此,十六揉了下鼻子,闷声喝起酒来,其余几人也皆是沉默。
传菜小斯一盘盘的端上美味,众人却都有几分食不知味,嚼蜡般麻木的吞咽着。
等了半天解释的霍七七,现下心里还是有几分不信任,她原本是打算经由唐猊蜇和归翎进入浩气,来日为李劲风报仇雪恨,可现在……
归翎皱着眉头,像是觉得可惜,又像想要再感叹些什么。
看着一碗闷酒现在都还没喝完的十六,十五夹了几筷子菜到他碗里,开口催促少年快吃,莫等菜凉。
谁心怀鬼胎?谁暗自谋算?
酒香残存,氤氲飘忽妄想飞去天上,却被夜风打散,尸骨无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