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喝口暖茶压压惊。”
旁边,女婢橙儿轻手轻脚送上一杯热茶。
“外头下雨了?”喝过热茶,曾氏砰砰乱跳的心渐渐平复下去。
橙儿出门看了看,转回来,道:“没有,连风都未起。夫人,过几日就是惊蛰了,这是提前打旱雷呢。”
平地打旱雷,从来就不是好兆头。
曾氏的脸色越发难看,每每听到旱雷,她就会想起那一年,她到郊外的庄子上养胎,眼看着肚子一日大过一日,却突然冒出了匪兵作乱的事情,周围的几个庄子都起了火,喊杀声震天,火势眼看着就往她住的庄子这边蔓延来了,吓得她不敢再留在庄子中,带着人连夜往城中赶,也是黎明时分,也是平地忽起一声又一声旱雷,她又惊又怕又痛,就在车厢的颠簸中生下了孩子。
不是她期盼中的长子,而是一个孽障,是长女。虽然有先开花后结果之说,但她永远也忘记齐成修在看到那个孽障第一眼时,眼中深深的失望,以及甩手就走的绝情。
齐成修与曾氏初成婚时,倒也曾恩爱过一段时日,只是成亲三年,曾氏始终没有开怀,于是齐成修纳了一房良妾张氏,又抬举了身边一个通房,一年后,张氏生下庶长子齐渚,齐渚满月的时候张氏暴毙,在床上惨嚎了半个时辰人就没了,七窍流血,死状极惨,也不知是听了谁的谗言,齐成修疑心是曾氏因妒成恨,毒害了张氏,加之当时曾氏又下手处置了两个不怎么安分的娇媚女婢,越发让他觉得这妇人狠毒,自此就彻底与曾氏离了心,甚至动了休妻的念头。
好在曾氏当时被查出有了身孕,不管夫妻二人如何离心,这都是齐成修的嫡嗣,他不但打消了休妻的念头,甚至待曾氏比新婚时更加体贴几分。
曾氏心里明白,她的地位保不保得住,全在腹中这个孩子身上,只是她怀相不好,而且深宅内院里,难保不会像张氏那样遭了哪个贱人的暗算,刻意躲到了庄子上养胎,只盼着生个白白胖胖的儿子。
偏偏事与愿违,她的儿子没了,来的却是个孽障,她对这个孩子曾经有多期盼,后来就有多恨,恨得她好多次都想掐死那个孽障。
齐成修还是给那个孽障取了名字,纨,纨素之质,代表美好,代表精致,虽然失望,但对自己的嫡长女,他终归有一份父女之情,虽淡薄,但始终顾念着,于是休妻之事从此再也没有提起。
但是,七年了,除了两个月前,齐成修醉酒后硬是被曾氏搀进了自己的房间过了一夜,这七年,他一次都没有踏足她的院子。精巧美丽的庭院,却形如冷巢。
曾氏真的恨,很恨很恨,她的儿子……她本该生的那个儿子啊……如果是个儿子,齐成修何至于待她冷淡至此。
“轰隆隆隆……”
又是一声旱雷猛的炸开,曾氏一个哆嗦,只觉得心口跳得厉害,几乎让她喘不上气来,蓦然一窒,眼前就黑了下去。
“夫人……”橙儿惊呼。
天还没亮,津州城最有名的大夫陈舟就被请到了镇西伯府,听说是三夫人身子不适,老大夫多加了几分仔细谨慎,诊脉足足一柱香,又问了曾氏近来的饮食作息,就有了底,当即笑道:“恭喜恭喜。”
橙儿急了,道:“我家夫人身子不适,你道什么喜?”
“橙儿,不得无礼。”
曾氏早就醒了,毕竟是生养过的妇人,之前听老大夫问的几句话,心中已有了几分猜测,只是不敢相信,她与齐成修成婚四年余,才有了第一个孩子,而这次,齐成修才在她这里过了一夜,还是醉得迷迷糊糊的,哪就有那么巧的。可偏就是这么巧了,老大夫一句“恭喜”,只喜得她几乎要落下泪来。
陈舟也不在意,笑道:“夫人这一胎已有两月了,喜脉明显,只是夫人身体有些郁结之象,肝气不疏,老夫这就开一剂解郁安胎的方子。”
“啊……”橙儿这才反应过来,忙道,“恭喜夫人,贺喜夫人。”
曾氏哪里理会得她,只喜道:“还不快去侍候陈大夫开方子。”待橙儿领着老大夫去了,她又唤过另一个贴身女婢椽儿,“诊金要给双份,另外再加一个大红封,再派人去跟三郎君报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