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觉有只手在我身后顺了好长时间,缓缓睁开眼稍微清醒了一点,便看到是趴在姥爷家的炕上。
面前,粘稠的黑色泥汤沾满了炕沿和地面,跟沥青似的,厚厚的根本不往外淌,那味道就跟我嘴里的一样。
我虚弱的抬起头,发觉家里没人,就一个不认识的老太太坐在炕上看着我,目光冷冰冰的。
“知道错了吗!”
老太太瞪了我一眼,凶神恶煞,脸上松垮垮的皮都跟着抖了抖,我被她一吓,想起之前看到的那女人怀里的血肉,哇的哭了起来。
我知道犯错了,而且是大错,我把人家孩子炸死了,杀人是要偿命的。
“不许哭!”
老太太吼了一声,我便被她吼的呜呜掉眼泪。
那时候,姥爷姥姥从外面掀了帘子匆匆进来,脸色惨白惨白的,也没问我怎么样,开口便问老太太是怎么回事。
那老太太哼了一声,说我用炮仗炸了黄皮子的洞府,里面正产崽呢,一下子动了胎气,死了一个。
而且那洞府里住的还是仙家,一身道行了不得,要不是家里添丁忙的焦头烂额,怎么会着了我这个小兔崽子的道儿?
那时我光顾着害怕,只听了个大概,后来才知道黄皮子就是黄鼠狼,也称黄鼬,这种动物的族群里有些是有灵性的,能修成仙,就是东北家庭供奉保家仙里胡黄白柳灰五大仙家之一的黄仙。
而我炸的那个土洞就是黄仙的家,要了那黄仙孩子的命。
老太太说完,我姥姥就端着手焦急的问该怎么办,用不用烧点纸,去庙里超度超度。
老太太哼了声,说会超度可是要把人家引到天上去,这世上还没有能超度的人呢!
而且,那是仙家的人,是寻常孤魂野鬼好说话的吗?你们一家上下三代等着吃不了兜着走吧。
姥姥听了身子一摊,差点吓得背过气去,姥爷连忙扶着她坐下,好说歹说让老太太帮帮忙。
老太太说这事她管不了,只能问那家黄皮子当家的。
当时她话音一落,我就浑身一热,身体不受控制的从火炕上站了起来,忽轻忽重的晃了好几下,胸口憋着一腔又热又闷的气团,堵得肺都要炸了似的,然后嘴巴就嘟噜噜的说了一长串听不懂的话。
那老太太听了后也不含糊,对着我也说了一串类似的话,里面带着“梭哈”、“达呵”、“萨让”之类的词,跟外语似的。
我和她这样一来一去说了好些,姥姥和姥爷都听傻了。
说到这里我给大家解释一下是怎么回事,当时我们说的是上方语,也称宇宙语,它是根据生物本能而说出的语言,没有固定形式,说出去时包含了想表达的信息,有点像特异功能。
当然,我是不会上方语的,是那个黄仙说的,它上了我的身。
当时我站在炕上,嘴巴根本就不停,越说越急,紧跟着嘴巴一张,嗓子眼儿都剧烈的颤抖起来,发出一串断断续续的尖锐啸音。
我这一声喊简直不是人能发出的声,姥爷和姥姥忙上前去按我,却听那老太太笑了起来,说仙家好修行,以德报怨,告诉我姥爷姥姥那黄仙要他死去的女儿当我的仇仙!
仇仙?
姥姥登时就懵了,嘴唇直打颤。
老太太又说,仇仙不是真的结仇了,而是让我日后出马领仙,给那黄仙的女儿积福报,抵消罪孽,能让那黄仙的女儿早修仙道正果。
姥姥这才瘫坐下来,脸色跟刚生了场大病似的,回过头她又哭了好一阵,靠在我姥爷身上说这是造了什么孽,说孩子这么小怎么能搬杆子立堂口,出马遭罪啊!
老太太一听就不乐意了,眼睛一翻,说遭罪算轻的,那黄仙的女儿毁了真身,无法婚配,要和我结冥婚,算半个弟马,等日后立了龙凤堂子能积累更多福报。
她还说我以后是别想讨老婆了,这辈子就跟黄仙的女儿过日子得了。
后来我才知道姥姥和老太太说的搬杆子、立堂口是怎么回事,原来是要我当出马弟子。
简单来说就是跳大神,领着仙家和鬼魂一同入世修行,请仙附身给人看事、治病、破关,以此积累福报。
当然,能有这样的本事可不是多幸运的事,大多数的出马弟子在正式领仙出马前,要经历许许多多磨难,这不是常人能够想象的。
那时,我没法说话,就像一个木头人似的站着,像是有人占据了我的身体,只能看着姥姥不断抹泪,说这是让老张家绝后,可怎么跟孩子爸妈交代啊。
可老太太却抽冷子一笑,说这事要不赶紧答应,别说老张家绝后,就是姥姥一家也得跟着遭报应。
而就在她话音撂下时,屋里的座机电话突然响了,铃声特别急,姥爷心慌的去接,一听,话筒就掉了下来,说我爸妈还有舅舅舅妈们去县城买年货时翻了车,都进了医院!
然后他和姥姥便一同看向我。
那时候我还小,什么都不懂,心里特别慌,一会后悔炸死了人家孩子,一会又怕要偿命的。
直到我感觉爸妈进医院会不会跟我有关系时,身子突然一软,肩头像是被拍了一巴掌,直挺挺的扑倒在炕上,耳边传来那老太太的话。
她说小娃子还算有点悟性,天黑了就立刻拜堂,晚了还不一定出什么事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