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他们,是我特意让他们留意,不得令皇上未传而至。”太后捧着一杯八宝清心茶,抿了一口,说道,“女儿家们尚在梳妆呢,你这孩子不提防直直进来,成什么话。”
“今儿立冬,到底是找个吉日一家子聚聚,母后别紧着规矩了吧。荣宪这丫头好长时间没见了,朕……我这个做哥哥的也着实想念。说起梳妆,这丫头小时候,总还是我替她梳头。”皇帝给太后作个揖,哈哈笑道。
荣宪并不转过头来,低垂了眼眸,面上也无甚表情,像是没听见皇帝的话一般。她早已依制换了长公主的家宴吉服,高云宫髻也已经梳理好了,文杨姑姑替她簪了一朵正红绸绢制成的牡丹在正中,双耳和脖颈则都以鲛珠为饰。
“罢了,今天大家高兴。我也不管你们的淘气了。”太后茶杯一滞,文杨躬身接过,太后便转身搭着文柳的手,“走吧,别让你的伯叔、兄弟、妃嫔们等久了。小五说不定也已经到了。”
于是众人坐了暖轿,朝延禧宫去。而此刻的延禧宫外的侧殿中,已围坐了皇帝的叔叔吴王和弟弟靖王、卫王,三人正兴高采烈地谈论着帝都中新鲜的美食、新鲜的歌女、新鲜的衣裳、新鲜的古玩……
而殿中的妃嫔们等候已久,贤妃娘娘见皇上、太后、王爷、公主都还未至,怕大家心下烦闷,过后背后议论她安排地不得当,便叫大家不必拘束,于是三两个邻近的也絮絮低语、言笑晏晏。
这样莺莺呖呖的场合倒叫百里珵头疼,她素来不喜欢谈论衣衫首饰,更不喜欢听那些求子护肤的秘方,不过她而今更头疼的,是钦妃对她别样的兴趣。允州的风土人情、隆国的过往传闻、她会与不会的女子技艺,不知道孕中乏力的钦妃对这些不相干的事情怎会如此兴致勃勃。她没有留意,只有在她每一句“回钦妃娘娘”、“禀钦妃娘娘”和一声声“奴才”从樱桃小口里恭顺地说出的时候,钦妃的眼睛似寒夜里的野火跃起过一阵阵的亮光,唇边的笑意也随之更浓几分。
“皇上、太后、荣宪长公主、温恪长公主、吴王、靖王、卫王驾到!”殿外终于响起了洪亮而略有些尖利的声音,殿中众女的目光一时间齐齐朝着殿门口看去,若是此时有一层轻纱悬在门上,怕是立时就会燃烧起来。皇宫内外最尊贵的几人正不疾不徐、雍容华贵地行来。
“许公公稍等,烦请通传,还有本王。”殿中除太后外,众人正跪下向皇上行礼,还未叫起,殿外又响起了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他的步子倒有些急躁,气息也未调匀,面上挂着略有些书呆子气的温和笑容,一双丹凤眼似藏有星子般明亮。说着话已一步跨入殿中,亦跪下行礼。
皇帝看着这个弟弟来了也很欢喜,说道:“辛苦五弟了,不用传了,来,快入席。大家平身吧。”悉悉索索一阵衣衫响过,各个席位上都坐了相宜的主人,贤妃向宫人使个眼色,霎时间,流水般的佳肴美酒便送上桌案来。
“岐王来得好巧。”做叔叔的吴王捋须笑道。“王叔见笑了。去供奉祭具费了些时候。”岐王向吴王拱手一拜道。
宫灯的烛影摇摇晃晃,投在席间每个人脸上,岐王的位置在百里珵斜对上方,她望着对面的这位年轻王爷,心里大为惊惧:“如果他是岐王,那么初入慈宁宫请安那一日,那个身材高大的哑宫女,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