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深怨
2018-04-15 作者: 程予
第52章 深怨
原来之前见到百里珵时,觉得她整个人皎洁如月、温莹如玉,竟是受了药物侵袭所致,皇帝感到如有一盆凉水兜头浇落。他曾在军队之中学过一点粗浅药理,若是要将一个人的肌理气色产生如此大的改变,确实需要不短的一段时间。听睦嫔话中的意思,竟是早在百里珵中选时就起了残害之念,而自己却丝毫不察,直至福全受伤一事才警醒起来,已然是大大的迟了。
“姗儿,你屡屡做出这等丧心病狂之事,任我怎样劝阻都置若罔闻,还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我。”和妃拼力止住悲泣,将睦嫔手腕抓住,红肿了一双杏核眼,嘶声说道,“那你为何想要拿安平、安乐两个孩子试药,我几次三番救你恕你,你却执迷不悟,你……你根本就是没有心的!好,今日在这里,你若是不将解药交出,我们姐妹情份便至此断绝!从今往后,若你再行害人,我必然是第一个要制裁你的人!”说完因情绪过于激动,连连喘息不止,皇帝上前将她扶住。和妃满脸愧疚地看向皇帝,二人都对视一眼,眼底都是深深地痛苦与担忧。
“姐姐,你别可吓我,你一向最疼我,又何苦为一个不相干的外人,伤了我们姐妹之情。好吧,之前我是不该将未完全试验过的药物给两个小侄女儿吃。可那都是补药,我这个小阿姨怎么会害自己的亲侄女。所有的药材全是我亲手挑选、研磨,是为了让两个小丫头更加聪明乖巧、伶俐可爱特别精心准备的。她俩若是全然似姐姐你这般天姿国色、端丽大方,我又何必操这个心。”睦嫔越说越是激动,在殿内来回快步走动,加上之前的拉扯,不知不觉间已是发髻散乱、衣衫不整,看上去如癫似狂,偏偏言语极有条理分寸,更加叫人生出极大恐惧来。
“别再惺惺作态了,姗儿,其实你一直在心中恨我,是不是?”和妃见妹妹状若疯妇,言辞可憎,忍不住又留下泪来,她轻轻推开皇帝,缓缓坐在离睦嫔最近的一张椅子上,仿佛不胜负荷般将全身力量依靠于椅背,无限凄楚地问道。
“恨?怎么可能?我爱你敬你还来不及,姐姐,你这样说我,妹妹真是要伤心死了。”睦嫔仰天怪笑了几声,发上佩着的星子形状银镶翡翠对簪被抖落在地,她一时不察,从一枚簪上踏过,将镶嵌在上面的翡翠踩得裂出条条深痕。睦嫔“啊哟”一声,连忙俯身将簪子拾起来,搁在手心不住摩挲,显然十分心疼。
“那是你出师时,孟姑姑送你的吧。你每次做了得意的事便会盛妆,只有那时,你才会佩戴这一对星簪。”和妃哀苦地看着睦嫔,心灰意冷之极,又转头见到百里珵面色如玉,在昏黄烛火摇摇晃晃的亮光之下,发出淡淡的光芒,端的是美丽非凡。这样美好的病征,谁会起疑心?旁人只会艳羡地夸赞不已。她耐住性子,又央求了一遍:“姗儿,玉宝林是无辜的,她初来乍到,什么也不懂,也从未伤害过谁,不应当受到这样的对待,你放过她吧。只要你将她治好,皇上和我,都会将此事遮掩过去。你就是再恨我,再恨这座皇宫,也要想想家里人啊。”
“住口!住口!”和妃说到放过百里珵时,睦嫔已是连连摇头,再说到家人之语时,睦嫔瞪大双眼直直向和妃走来,右手食指伸得笔直,几乎要戳到和妃眼睛中去,她的面容完全扭曲了,尖声尖气地叫道,“我本来也谁都没有伤害,谁来想想我的无辜!你们把我关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我的一生,我的一生都被你们毁了!”
皇帝见睦嫔神情凶暴,惟恐和妃为她所伤,走过来将睦嫔推到一边,横在两人之中道:“什么话!自你入宫以来,朕哪一点亏待你?就是你在宫中几次犯下罪行,朕也瞧在耀娴和你家人的面子上饶过你,你倒怨念横生!你说,你有什么仇有什么怨,能让你如此泯灭人性!”
“哈哈哈,我今天来这里,也没打算活着回去,这么些年,我也腻了,那就一次说个明白。”睦嫔又在殿中踱起步子来,边走边将发髻绾正,然后对了墙边一面悬挂着的护心镜的反光,将一对星簪重又插进发中,牢牢地拧紧。她拍拍手,很是愉快的样子,指了指和妃说道:“不错,你一直是个好姐姐。可是你太好了点儿,模样好、性情好、命也好!论出身,我是嫡、你是庶;论才学,我精诗词、工理学、擅医药,你不过勉强会读会写罢了。可惜身为女子,才华身份有什么用。哥哥可以去考武状元,我却不能去考文状元,还因为没有生得你一样的好皮相,甚至要被自己母亲奚落。你本来不过是个官宦子弟的侍妾,谁知道一朝黄袍加身,竟然山鸡变凤凰,老爷子篡位登基……”
“大胆!你……你!”和妃本来只是心丧若死的默默流泪听着,但睦嫔突然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吓得她连忙喝止,又怕皇帝震怒,便一下子站起来要去拉住自己的妹妹。
“说下去。”皇帝却把和妃轻轻按住,向着睦嫔说道,他知道睦嫔已经存了死意,只能任她先得意片刻,自己伺机将她擒住,狠心交与内务府去审问处理,或许还有机会。若是珵儿就此……不,自己一定会找到救治她的方子,就像福全一般,一定会有法子的!
“果然做皇帝的人,气概就是不同啊。当时我只想创出一番事业,并不想成婚,奈何母亲一再逼迫。其实嫁人也没什么,我已经相中了东城的富商韩氏,他家有产业在昆州,一年总要去一两次,我只要跟着他,便能顺理成章地买药种药、炼药合药了。十几岁的我,纵然天赋过人,却太也年轻,瞧得世事过于简单,谁知竟会被自己母亲所害,被拐进这牢坑里来!”睦嫔从怀里拿出一个较寻常香囊大过几倍的丝绣荷包,拿在鼻子下面轻轻嗅着,那其实是一个药包,只有闻见药香,她才能强忍愤懑不平,将多年宿怨慢慢道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