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醒来
2018-04-15 作者： 程予
第55章 醒来
在那几个倒霉被罚跪的御医依照皇帝的斥责滚出去之时，百里珵已经醒来了，只是当时一片混乱，她仅仅张阖了一下眼眸，并未出声，便没有人留意到。百里珵感觉眼前混混蒙蒙，虽然不是像昏厥之前一片漆黑，可是依旧无法视物。她目力初失，心中十分恐慌，如同惊弓之鸟，只想着该如何自保，本已淡去的对皇帝的疑虑也翻涌上来，一时不知该不该说出自己清醒的事。
正在踌躇，又听得睦嫔来到，便索性装作还在昏迷，暗暗将皇帝、和妃、睦嫔等人的话语都听在耳中。她听得一忽儿悲痛欲绝、一忽儿自伤自怜、一忽儿愤恨不平，真是五内如焚，初时恨不得立时跳起来将睦嫔撕碎，可是听得后来，知道自己的伤势竟然可能就此不治，叫她一颗心空空荡荡，不知道身在何方，僵在那里如同活死人一般，只想将这一切都当作一场梦魇，更加闭了双眼、不动不言、不愿醒来。
到后来，岐王来了，皇帝显然对他颇有期望，百里珵知他素有异能，也不由得存了三分期待，听他解说一番卦象，好似自己还有转圜之余地，人自然是好生恶死的，总算一下子燃起生机来。或许就在心神一弛之间，竟然被这古灵精怪的王爷察觉到。形势所迫，多少需要对岐王有所倚靠，百里珵已自心惊胆战，也不敢拂逆他，便依言“醒”了过来。
等到不晓得该如何面对的和妃与岐王都离开后，中毒昏倒数个时辰的玉宝林终于完全苏醒，皇帝也不知该欣喜还是该痛心，那双平时顾盼生辉的眼睛，而今散乱无神，那张如清水菡萏的脸，而今刻满了如秋过莲塘的凋敝和萧索。
“珵儿，你觉得怎么样？还有其它什么地方难受么？”皇帝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多么口齿不灵、拙嘴笨舌，几乎到了说不出话的地步，只能勉强挤出两句，自己听了也觉得套话、俗话，令人厌烦。
“能怎样呢。便是眼睛看不见罢了。也不痛不痒，一时半会儿大约是死不了的。皇上，忧能伤人，您别太操心了。总归先看御医怎么说，吃几剂药，再用用针，大概慢慢会好起来吧，允州海边也有听说过被海风迷眼，一段时候失明的。珵儿许是急症或者冲犯了什么吧。现下不知什么时辰，您为何还不安歇？”百里珵不知道为什么，不敢直言已经知晓睦嫔下药之事，且变得有些害怕同皇帝单独相处于一室之内，便以话搪塞敷衍过去。希望皇帝也想着要隐瞒整桩事情凄惨的情状，让他能顺势离开，好叫自己有时间仔细想想，该如何继续在宫中生活，如何在可能极其有限的余生里头，将夙愿完成。
“唔，我陪陪你，你没有醒过来，我怎能放心。现在平静下来就好，御医看过了，不碍事的，就是治疗起来有些麻烦同花时间罢了。你放宽心，一定会好起来的，最好的药物、最好的医生咱们都有，定能让你的眼睛同以前一样明眸善睐。”皇帝果然不敢向百里珵道明实情，想着她如今情绪安稳自然最好，也有利于之后的治疗，便顺着她宽慰几句，但是依旧不放心将她一人留下，温言道，“你如今有些不方便，平时跟着你的人如今还身处嫌疑，不敢让她们来服侍你，我的几个心腹均是内监，你也不习惯。左右你儿时生病，还是我看顾的，今夜我在这里陪你，你什么也不用害怕，要茶要水便叫我一声。这是珵儿生病的特权，今夜我不是什么皇上，只是你瞻宏哥哥。别拒绝，不管怎么说，我也不放心现在由别的人来照顾你，你就安心依赖我吧。”
生病的特权？还是去日无多的特权？或者是为了不亏欠珣哥哥更多而发善心的特权？是的，儿时贪玩，着凉发烧时曾得皇帝看护，不过那都是些亡国楼台里的前尘往事，还值得一提么。百里珵忖度皇帝是不会离开的了，虽然不敢十分相信于他，却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只好眯了眼睛，点点头。
皇帝见她一付受了莫大惊吓伤害的小猫一样的神情，又以为她还不知道自己中毒之深之可怖，心下又怜又痛，差一点便要抱着她大哭出来。他强自忍住了，也不再唤人，自己将箱柜打开，取了被褥枕头出来铺在百里珵床下，和衣卧倒，对百里珵说：“目下还是深夜，你暂且养养神，睡一会儿，等院正同其它御医来了，好给你诊治。我在这里陪你。”
“那么，请圣上也早些安歇吧。”百里珵不知道屋子格局，以为自己不过睡在套橱之内，皇帝尚有龙床歇息，耳听得悉悉索索之声，却不知道皇帝竟然如此大违宫规地委屈己身服侍她。她还是很警惕，并不敢真的使唤皇帝斟茶倒水，好在不怎么口渴，说过一句话后便不再开口，装作已经睡着。
可叹自己疏于药理，因着亡国已久，对宫中毒谋诡计涉猎不足，竟然想不到什么脱困之法。而且，难道自己今后就这么盲下去了？一个个念头纷至沓来，搅得她根本无法安神入眠，这样迷迷糊糊折腾了一阵，听见外面有人轻轻敲了三下门，她被惊得一不小心叫了一声，皇帝连忙起身，伸手拍拍她，说道：“没事，没事，是小盛子，定是他领御医来了。”
“御医全在外边了？”皇帝本想直接叫盛公公带人进来，忽然想起自己还打着地铺，可不能叫他们见到。于是一面快手快脚将被褥连枕头卷作一团扔到床底，一面向外问道。
“启禀皇上，连同院正大人，都带到了。请皇上示下。”盛公公一晚上很是受了些责骂，回答得十分小心恭谨。
“珵儿，御医都到了。让他们现在就来看看可好？”皇帝怕百里珵还是有些惊惧，先行向她问询，见她同意，于是吩咐道，“都进来吧，跪在外面的就不必了，若是进来的想不出办法，便也去同他们一起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