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难题
2018-04-15 作者： 程予
第57章 难题
“我师兄乃是外海岛民，世代从商，家财万贯，交趾附近的十余座岛礁皆是他祖传的产业。到他父亲这一代，趁着前朝末世，海禁形同虚设，组了船队同内陆做航运生意，更是成了一方豪强。但我师兄自幼不喜商贾之事，偏爱学医，尤其是草药之学，他父亲倒也开明，就送他来了青州，拜在当时药圣一脉首圣的门下。论年纪他与我相仿，论药圣门下资历却早我三年，论天分成就则高出我不知多少了。但他这人性子古怪，从来不同官府权贵结交，医术虽精，却不是为了悬壶济世，纯是兴趣使然。在师门一同学艺时，我俩尚且算是交好，我出师后写信与他，虽然十封信里面他也就挑拣一两封回一回，后来同门之间说起，竟然还成了他对我青眼有加的佐证。按照上一回书信来看，他现在居住在家中一座叫做芽荣的岛屿，闭门研究四时药性转化之术。若要请他来，路程上面迢迢千里，且多变数，而且他这人并非医家心肠……未必会应允为玉宝林治病。”胡御医娓娓道来，虽然稍显啰嗦，却也说得明白，看来这位师兄不但是远水难救近火，还不知能否请来。
皇帝这两日心情多次跌宕，现下已然冷静自制多了，慨叹道：“奇人异事每每便是性情不同常人，这也怪不得他。若是你来医治，有几分把握？”
“这个，微臣有十分把握能让玉宝林性命无忧，有七分把握能使她身子不致受到大的损伤，但是如果要说眼睛复原如初，实在是……最多只有两分把握。”胡御医面带惭色，眼神甚是痛苦，“可惜同门之中，余人不过与我伯仲之间，师尊前年离开青州云游四方，行踪不定，门中其它长老，并不长于这一项，未必能有良方。皇上，微臣以为，若是没有师兄相助，须得立时寻访七州良医，说不定还有机会。”
“皇上，您同胡御医嘀嘀咕咕好一阵了，等得人好生气闷。若是讨论病情，何不让珵儿一同听听，事到如今，难道还有什么难以启齿的？左右不会比现下更糟。”皇帝尚在沉吟，寻访民间医生也不是小事，仅仅是百姓出入宫禁的安全之事便须要从长计议。他与胡御医站在一旁低声细语，百里珵听不清楚，心中不由焦急疑惧，却装作娇嗔大度的模样，向着皇帝苦笑道。胡御医在侧听了，只觉得这位主子能够如此从容镇定、不以己悲，这份胸怀气度真正难得，对她愈加崇敬仰慕起来。
“珵儿别多心，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朕向胡御医问问你的疗程大概有多长，你看，待得春暖，按例将要去祭天，朕很想和珵儿一同前去。”皇帝听出百里珵语声中隐忍的苦痛伤感，连忙劝慰道。他所说的并非全是虚言，皇家春分当日总是到玄元观祭天，能随皇帝前往的都是后宫之中最为尊贵或得宠的女眷，明年自然应当有百里珵的一席之地。是的，一定要治好珵儿，在春分到来之前！皇帝心中暗暗起誓，右手不禁紧紧攥成拳。
“胡卿先行去开药吧。”皇帝挥手让胡御医退下，走过去握住百里珵的手说道，“珵儿，你昨夜没有歇息好，现在御医们都请过脉了，暂时不会有人来打扰，你睡一会儿吧。我会让厨房给你准备些清粥小菜，待一会儿服药前垫一点儿。我现在须得去上早朝，晚一些来看你，小盛子、小季子、小钟儿都在门口守着，要什么就叫他们去做。”
“嗯，皇上自然得以国事为重。我也有些倦了。”百里珵轻轻抽出手来，掩住樱桃小口，打了个呵欠，将被子拢住，似怨非怨地说道。奇怪，之前想一个人独处，现在剩自己一个瞎子，待在这房间里面，想想却有些害怕。春暖花开之时，自己是否还能见到百花争艳、春风拂柳呢……
皇帝自然是知道百里珵有些不高兴，不然也不会使小性子，还说这样怪里怪气的话。他当然不会与百里珵计较，可怜的珵儿，到得如今，才能够放下往日的矜持守礼，略略由着性子一些。他柔情无限地摸摸伊人秀发，叹息一声离开了。
百里珵确实也累了，很快便坠入梦乡，可是心中压抑、身患重疾，究竟不能安心。她梦到睦嫔一脸冷笑，脸色铁青地向她走来，她想要向后退，刚退了几步，却发现身后已是百丈悬崖。睦嫔仰天长笑几声，忽然贴近她，从口中吐出一颗大如鸽卵的明珠来，然后一把将珠子抓住硬塞到她口中。她猝不及防，一不小心将那颗珠子吞下，睦嫔狞笑两声化作一阵青烟消散，吓得她大叫起来。
“醒来，醒来，别怕，全是做梦。”有人轻轻摇晃百里珵，在她耳边镇定地说着。百里珵朦朦胧胧醒过来，只觉得已自被方才噩梦吓得浑身是汗，粘腻不堪。那人又说：“也难怪你发噩梦，中了这么久的暗算，吃了这么大的亏。你这丫头啊，就是心思太重了。”
百里珵回过神来，听出是岐王的声音，不禁有些惊疑不定：“王爷怎么来了？怎么季公公……”
“本王的行动还需要那些奴才批准吗？”百里珵还未说完，已经被岐王气呼呼地打断，岐王也不管她看不见，从怀里摸出一张纸在她眼前得意地摇晃，“你少不识好人心了。我说你心思重吧，明明不是耍心计、斗心机的料子，偏偏还这样疑神疑鬼的。就好比你昨晚装作昏迷不醒，有意思吗？我皇兄对你可真是一片真心，连真珠、真金、真迹都没有这么真！是、是、是，你眼睛现在……唉呀，我跟你说，我回去又起了一卦，这回算是天机明示了，你会好的！而且，我找到了一条丹方，嘿，以毒攻毒，可了不起。你先听听敢不敢用，要是够胆子，咱们一起说服皇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