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太阳已经完成了一天的责任,缓缓地沉入了远处的树梢丛林中,将天边映成了一片金黄的颜色。我走在寨黎苗村门前的路上,看到一大片荡漾着波光的水田,和路上许多零碎的石块。依着那晚的经验,我知道这些看似普通的石块,其实跟那地雷差不多,上面藏蛊,只要埋蛊之人心念一动,这石头便能钻入我的身体里,为非作歹,消耗我的生命力。
有的朋友会质疑,说,石头这么大的东西,怎么能够进入人体里面去,这哪里有途径?笑话!
莫奇怪,这便是蛊的神奇之处,也是它让人瞠目结舌的地方。
当然它也不是将一整块石头送入人体,从那天的情况来看,好像是石头蛊将这石块中的钙质蔓延到人体内,然后由下蛊者进行快速控制的一种行为。从某一程度来讲,这种石头蛊比我曾经解过的那个玻璃降更加厉害,也直观和明显——效果不同,不好拿作实力对比。拥有金蚕蛊,我并不怕这种东西,然而却也不好贸然闯入,于是在村口等待了十分钟,安静地眯眼,看着夕阳和晚霞,叹息这瑰丽的自然美景,却没有相应的好心情来观赏。
终于,有一个人从寨子中的吊脚楼群中,缓步走了过来。
是熊明,那个热情好客的苗家汉子。
尽管我在前几天给他们带来了可以算得上事关生死的麻烦,而且还导致了他们寨子跟附近的强权势力差点翻脸,然而再次见面,他却只字未提,只是给了我一个紧紧的拥抱。随后出现的是寨子里的头人黎贡,他并没有对我说出什么驱赶的话语,而是朝我说了一声“蒙雾”,点了点头,把我直接领到了他的家中。
黎贡的家,是寨子里最气派的一排三层吊脚木楼。
一路上,有好多苗人在房前屋后摆门子,见我跟着黎贡、熊明走进寨子,都纷纷朝我撇来了诧异的目光。熊明告诉我,这几天情况特殊,所以族人们都没有再进山,只是在附近下田劳作,所以会见到这么多人。看得出来,熊明在这寨子里的地位其实不低,很多人看到,都纷纷跟黎贡和熊明打招呼,但是却对我选择性地忽略,只是友好地点一点头,不多说话。
当然,也有向我投来敌视目光的,我一概不理,脸上带着笑容,像个卖笑的小爷。
在黎贡家的灶房里坐着,黎贡跟我讲起来我们走了之后生的事情:古努虽然当时说走了,然而却狡诈得很,过不久又指使蛇群悄悄返回来。蚩婆婆自然没有懈怠,凭着石头蛊的凶性和历来的毒蛇驱赶药,将这些统统赶走。古努其实看到了我们离开,然而他的目的并不仅仅在于我和杂毛小道,而是想探一探苗寨的虚实。当然,蚩婆婆给予了有力的还击——如何还击,这里黎贡给我隐去了,没有提及。
没有人敢无视我们苗家人的尊严!黎贡很骄傲地对我说。
没说几分钟,雪瑞和女保镖崔晓萱踏着楼道木板,蹬蹬蹬,跑进了灶房里来。几人见面,好是一番寒暄,然而当问及杂毛小道怎么不在的时候,我这才又返回了焦躁的情绪中去,告诉雪瑞和在座的诸位,这几天的所有事情。我所遇到的事情,不说是雪瑞,连黎贡和熊明都不由得啧啧称奇。熊明高兴地说那格朗教派,果真是做尽了坏事,终于得报应了,活该!这些人太狂了,人狂没好事,猪狂一刀子,如是而已。
然而黎贡却摇了摇头说,那伙缅甸警方未必有能力将善藏法师一伙人,给一网打尽。
为何?倒不是说缅甸警方的武力不够,而是这山林子太大了,遍地沟壑丛林,很多地方人迹罕至,莫说是善藏他们,便是毒贩子,他们往山窝窝里一钻,就是美国佬开着卫星瞧,都看不见的。
我笑,这苗寨子如此闭塞,没承想黎贡这个老头子还知道美国卫星的事情,不简单啊。
我说,我倒不关心善藏一伙人的结局如何,我只是担心受了降头的萧克明,他突然消失不见,不知道是这山里面的哪伙势力所为?还请黎大爷(念第一声)指点一番。
这才是正题,我长途跋涉跑到这里,可不是为了听故事的。黎贡沉默了一会儿,问有没有可能是毒蛇或者野兽。我坚决地摇了摇头,有朵朵(或者小妖朵朵)在,那些野物哪里能够伤杂毛小道分毫,还让他人影无踪?这不可能,一定是有人出现了。
黎贡说:“这附近周围,最大的三股势力,就是错木克的和尚、大毒枭王伦汗和黑央族的聚居地。前两者已经联合,共同在格朗教——这只是一个说法,谁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叫个啥名字——的麾下;黑央族的人也厉害,魔音索魂、婆罗大阵都是看家的法宝。当然也有过江龙,就像你说的小日本,也有可能……具体的,要不然找蚩婆婆给你们卜一卦,给个方向?”
我问,蚩婆婆在家么?我这就去找她。
雪瑞摇了摇头说,蚩婆婆今天闭门不出,整日锁在房里头,怎么找?黎贡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了一句话:“她刚刚睡着没个把月,难道又醒了?这可不好啊……”
老旧的吊脚楼
Chaptr 42 尘封故旧,水池白茧
我和雪瑞来到了蚩丽花的门前。
这是一栋有些老旧的吊脚楼,跟寨子里一楼养猪养牛、二楼住人的格局不一样的是,神婆家的一楼空荡荡,除了支撑的柱子和柴火之外,别无他物。东南亚的天气潮湿闷热,用树皮盖着的屋顶上,长满了墨绿色的苔藓。我们站在那扇虚掩着的门前,叩门良久,才听到有缓慢的脚步声传来,嗒嗒、嗒嗒……接着,门开,我看到了稀疏头顶上挽着一个小螺髻的蚩丽花蚩婆婆,她一脸疑虑地看着我。
好一会儿,她点头,让我们进去。
我跟着这个又瘦又矮的小老太太,亦步亦趋地来到一个四下通透的房间里。她给我们泡了一壶罕见的清茶,是我们平时喝的那种茶,而且茶叶是很好的,好像是恩施玉露,而不是苗寨中常见的油茶;连茶具,都有一整套的紫砂壶和杯子。看得出来,在吃穿用度上,这个神婆跟寻常苗寨中的居民,有很大的不同。
不管别人怎么说,在我眼中,她是一个神秘的人,特别是那天晚上,由寨子里出来的那庞大气息,便是由她所主导的。有这种能耐的人,某种程度上来说,就不是一个易与之辈。
落座,由雪瑞开口,说明我的来意。
雪瑞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女孩子,看得出来,这几天的相处,她和蚩丽花结下了一定的情谊,说话也随便。蚩丽花安静地听着,她那布满沟壑皱纹的苍老脸孔上,流露出安详的微笑。然而让我注意的是,她比我前两日所见的样子,略微显得有些衰老,眼睛上都糊着一层清淡的眼屎,显得十分浑浊。
等雪瑞说完之后,蚩丽花看向我,问这件事情,为什么会找上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