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都帝丘,本是夏朝故都,乃是上古五帝颛顼所居之所,故名帝丘。
《山海经≈ddot;大荒西经》中有云:“有鱼偏枯,名曰鱼妇。风道北来,乃大水泉,蛇乃化为鱼,是为鱼妇。颛顼死即复苏。”颛顼死而复生,乘龙而去,雷泽于世,故而帝丘,东濒雷泽,西临黄河,九曲连绵,阡陌网结,平野连云,乃是传说中神龙故里,亦是商丘旧族所在,其富饶之地,不下于齐鲁。
昔日周公平叛,将殷商后人分于卫宋两国,故而卫宋文化传承尚早与其他诸侯国都,其庶民多为殷商世族后裔,虽不复昔日富贵权势,然风骨其中,亦不同于别国庶民。
帝丘入城即下马,公子朝本欲以王命行特权,孙奕之却婉言拒之。既然已经到了帝丘都没追上孔师,他便知道其中有诈,干脆也不着急,下马步行,索性领略下帝丘风华。
青青还是初到帝丘,见这卫都之繁华整洁,华美肃穆,不逊于方兴数年的姑苏大城,甚至有些街市结构颇有相似,便忍不住扯扯孙奕之的衣袖,低声问道:“是不是每个都城都如此繁华啊?为何我们越国国都就没这么多宫城街市呢?”
孙奕之晒然一笑,说道:“越国本是蛮夷之地,建国时日不长,自然不及中原诸国繁华。更何况——”他顿了顿,唇角勾起几分嘲讽之意,“勾践战败之后要韬光养晦,自不会大兴土木。若日后越国有中兴之日,你且看他!”
他一提起勾践,青青就不禁皱起眉心,赵家失火之事,她记忆并不清晰,孙奕之事后调查,跟燕齐有关,却也少不了勾践的手笔。加上他当时居然有纳她入宫为妃的念头,更是让她想起来就恶心。
看到她面色忽然一变,孙奕之何等人物,一下便明了是因为自己提及勾践之故,她这般喜怒厌恶皆形于色,丝毫不加掩饰,了解的人一眼就能看出她的情绪,还好是他,轻轻回握了一下她的手心,低声说道:“莫要难过,等我们回去,自会与他算这笔账。”
青青看着他眼中的认真,用力点点头,她不是睚眦必报之人,却无法忘记,原本她与阿娘还有许多许多的计划,还有很长的路,很多的时光,却因为那人的一己私欲,恩将仇报,生生断了阿娘的生路。她太过相信这些君王的承诺,方才会帮着范蠡授剑练兵,结果露出的本事越多,被人惦记的越多,步步紧逼,终于毁了她的家。
这笔账,她无论如何也放不下。
公子朝亦是习武之人,耳目灵便,见两人并不避讳自己,正是话语含糊,他虽不知他们在说什么,却也记下了勾践之名,与越王又仇,看来孙奕之叛出吴国之后,还结了不少仇家。如此一来,他倒是更方便行事,如今的卫王辄虽心有大志,可耳根子软不说,还胆子小,踌躇之余,优柔寡断,只要旁敲侧击地说出孙奕之与吴越晋齐的仇怨,就算再有才之人,卫王也不敢用。
能打是一回事,找打则是另一回事。
卫国素来保守,能战之士不过万余,若非依附晋国,又与齐国间隔有鲁,早不知被欺负成什么样了。就算招揽来孙奕之这等能战之士,引起晋齐征讨,再能征善战的将帅也无法以一敌十。就算此番吴王夫差大胜齐国,却也是在势均力敌的基础上,十万对十万,纵然灭了十万齐军,自己也折损近半,可见战事对国力损伤之大。
以卫国如今的实力,孙奕之这等战将,留下非但是大材小用,还是引祸之源。他若要战功,必要开启战端,卫国之兵久不经战阵,哪里比得上吴国百战之师,届时若一旦战败,局势可想而知。
公子朝定下心来,便向二人告辞,由得他们在市集暂停,他先行进宫向卫王和夫人禀报,也好准备今夜之盛宴。能得文之圣人孔丘,与兵圣之后聚于一堂,不论因果如何,倒也是一桩百年难遇的盛事。
他这边一走,青青终于松了口气。
孙奕之见她这般,忍不住笑了起来,问道:“怎么?你还怕他不成?”
“怕倒是不怕。”青青摇摇头,心有余悸地说道:“这人武功平平,比剑打架我倒是不怕他。可他那眼神……总是笑得让人心里毛,我一看到他笑,就想起他和那位夫人的事……真是……恶心的……浑身都不舒服啊!”
“哈哈哈!”
孙奕之大笑起来,枉那公子朝风流一世,自诩为无缺公子,总是端着那么一副多情雅逸的架子,偏偏那些有眼无珠的女子还都吃他这套,不知多少贵妇千金明里暗里求着与他春风一度,让这厮名声远扬,还自觉是个女子便会为他一笑倾倒。想不到今日碰到青青这般全然不解风情的,反倒将他视为洪水猛兽,恶心反感,若让他知道,真不知会不会气得连那公子范儿的假面具都戴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