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车夫应了一声,有些惶惶然地问道:“林掌柜说先生的身体不适,若是走小道,只怕累着先生。”
孙奕之轻笑一声,说道:“无妨,走吧!”这条路本就是官道,无人之时,走也就走了,可如今前面有夫差的车驾行来,那人本就好大喜功,如今虽说是赶路,可这排场随人一个不少,若是在这里撞见,只怕他想走都走不了。
一说走小道,他忽然想起,当初子游师兄向孔师力荐子羽之时,便说此人行不由径,从不走歪门小道,为人光明正大之极,说起来,他还真是与这位师兄的性子大相径庭,不知见面之时,可否相合。
孔师最重礼道,一言一行,均以君子之礼为准,当初便因三桓当道,祭礼不合而大怒,与季孙氏冲撞之后,被罢官逐出鲁国,这一去十四年,处处讲礼,诸侯皆敬佩其才学德行,却无人采用其治国之道。
孙奕之一直以为,孔师若生逢盛世,必然能以展才华,安邦治国,兴礼仪之邦。然而如今天子式微,诸侯争霸,宋襄公那般的仁义之师,已是一败涂地,混战之中,兵不厌诈,诡计多端,只看胜负成败,孔师之道,在此战乱时代,远不如兵书战法有用。
想当初,若非子贡师兄等人尚有一身武功,孔师一行人,只怕在陈蔡被围之际,便已无法支撑。
无礼不行,然而单单讲礼,也要看自身的实力。
吴王想要称霸,既要有击败齐国的武力,又要有义释越王、力助鲁国的仁义之德,如此雄心壮志,筹谋倒也不错,只可惜他高看了自己的实力,穷兵黩武,几乎耗光了吴国这些年来积攒下来的国力,只为那镜花水月般的虚名。
这次在鲁国,夫差慷慨地答应展如,赐予赦令,也是大胜之余,展示下自己的仁义宽怀,孙奕之不但没领情,反倒避而不见,连夜赶回姑苏救走了太子友,若让夫差知道,真不知这一次,他还能不能宽宏大量地“赦免”他这等大逆不道的行为。
他不愿再见夫差,又有伤在身,能避则避,以免耽搁了回去的行程。
只是他千算万算,还是没算到,这一次,夫差居然轻骑简服,也抄了小道,直奔棠城而来,一行十几人,快马加鞭,就这样,与他的牛车迎面撞了个正着。
孙奕之昨夜与黎棠秉烛夜谈,睡得就少,加上伤痛,这一路颠簸着,原本昏昏欲睡,忽然感觉到牛车停下,一阵奔雷般的马蹄声轰然逼近,他一下子清醒过来,便知道狭路相逢,自己这回真是失算了。
车夫看到一群人骑着马迎面飞驰而来,当即停下车,紧张地问道:“先……先生,前面有群人骑马来了,怎……怎么办?”他虽然只是个下人,却也不笨,从孙奕之先前坚持不肯留下接驾,便知道他不愿见那些贵人,这条路上原本行人就不多,如今这么些人鲜衣怒马的,显然并非常人,说不得,就是先生要避而不见的人。
孙奕之皱了皱眉,在脸上稍稍抹了几把,扯散了头,方才说道:“不用怕,跟先前一样,就说我病了不便起身,把车赶到路边,你自行下去行礼便是。”
车夫应了一声,抖着手将牛车赶到路边,让开道,刚下车跪下,便听得马蹄声如雷鸣一般,转眼已到了面前,那足有碗口大的马蹄在面前停下,他几乎能感觉到骏马口中喷出的热气,赶紧低下头去,跪伏在地上。
夫差起先也没注意到这辆牛车的特别之处,他早已习惯了众人对他顶礼膜拜,虽是轻骑简服,可在吴国境内,能有这样一队悍骑骏马的,也数不出几个,寻常百姓见之行礼,自是当然。原本他只是瞥了一眼,便打算策马而过,忽然想起此地离棠城不远,便勒马驻足,停在了牛车旁,面无表情地说道:“问问他们从哪里来。”
湛卢应了一声,便下马走到了车夫身边,寒声问道:“你是什么人?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车上可还有人?”
“回……回大人,”车夫连头也不敢抬,战战兢兢地答道:“小的是姑苏人,车上是子仪先生,先生有病在身,不便见人。从姑苏来,正要往鲁国去……”
“从姑苏来?”夫差听得这一句,立刻目射寒光,森然说道:“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