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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钟从木头椅子上站起身，先从兜里掏出手绢，给身旁的小棉袄擦了擦眼泪。 下面的学生们这才纷纷开始掏兜，然后低着头擦拭眼角。 不过像是宋菲，就并没有低头，思乡之泪，流了也不丢人。 然后所有人的目光，都无比热切地望向黄钟，这位新同学，是真把他们给惊艳到了。 原本一个个都自认为的天才的学生们，现在也都服气，和他们现在的水平相比，黄钟表现出的是一种绝对碾压之势。 不少人心里都多了几分明悟：原来演奏不是炫技，更不是拔高难度，情感永远是放在第一位的。 乐曲要是不能动之以情，直达心灵深处，那么再高明的技巧，也只是技巧。 虽然在课堂上，每一位教授都强调过类似这方面的知识，可是理论终归是理论，说一百遍，也没有这次的亲身经历，更叫他们刻骨铭心。 安教授显然也发现了学生们的反应，满意地点点头：能进入这个班里的，哪一个不是出类拔萃的小天才，今天这堂课，想必能给他们带来很大的启迪。 山外青山楼外楼，强中更有强中手。 面对安教授的目光，黄钟鞠了一躬：“教授，前几天我回到插队的老家，这首曲子，就是在家乡创作的，至于名字，就叫睡莲吧。” 这首睡莲，是原本时空一首著名的二胡曲，三十年来第一曲，由二胡演奏家贾朋芳创作，在国际上非常有知名度。 这么说吧，在国际上演奏的二胡曲目，最多的不是二泉，而是这首睡莲。 这个世界没有贾朋芳，黄钟依旧用睡莲这個名字，也算是纪念吧。 “睡莲？”安教授点点头：静夜之中，看到池中睡莲绽放，很符合这首曲子的基调。 “梦幻般的睡莲，就像是梦里的故乡。”宋菲呆呆地望着黄钟，目光出神。 她是第二次听黄钟演奏二胡，这首睡莲，给她带来的震撼，比上一次演奏二泉还要猛烈。 对她的年龄来说，缺乏人生的阅历，还无法真正体验到二泉的人生境界。 但是这首睡莲不同，引起了她心中强烈的共鸣。 安教授见状，顿时眉头一皱说道：“黄钟同学，走，跟我去办公室，我给你写假条，这学期你就不必来了，等期末考试的时候来一趟就好。” 哇，下面的学生一片惊叹，当学生的，就没有不喜欢放假的。 安教授炯炯的目光巡视一圈：“没你们啥事，要是你们达不到黄钟的演奏水平，就乖乖坐在教室里上课！” 说完，他收拾讲义，背着手离开教室。 黄钟刚要跟上，感觉胳膊被人拉住，转头一瞧，原来是刚才那个小男生，此刻正一脸激动地望向他： “我要是知道你这么厉害，说啥也不敢叫你师弟啊，以后你就是我师兄，大师兄，小弟吴童，见过大师兄。” 还真是你，黄钟笑着拍拍对方的肩膀：“小吴啊，我看好你。” 说完他又挥挥手：“同学们，先再见。” “大师兄等一等，你家是哪的，放假我上哪找你玩？”小吴同学依然不肯罢休，他心里都盘算好了，大师兄这么厉害，那肯定要多去登门请教请教。 黄钟想了想，既然都是同学，交往一下当然没问题，于是就把烟袋斜街的住址说给他。 “离我家不远，大师兄，等星期天我去找你。”吴童这才撒手，他的家世可不一般，是前朝的贵胄。 从小出生于音乐世家的他，绝对算是一名小天才。 “大师兄再见。”吴童把黄钟送出教室，还笑呵呵地挥手。 不过教室里面的宋菲，心头却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失落。 黄钟随着安教授来到办公室，安教授也开开心心给他批了假条， 不过黄钟离开学校的时候，已经将近中午，主要是安教授又叫他把睡莲的曲谱整理出来。 这么好的曲子，无论是教学还是演奏，都是可以为学校带来荣誉的。 另外还有一些琐事，比如给黄钟发了学生证、校徽啥的，对了，还有助学金。 这个年代，助学金都是以饭票的形式发放，黄钟基本不来学校，索性就委托安教授，直接发给班级的男同学好了。 男生饭量大，基本都不够吃。 至于这点钱，黄钟就当是请同学吃饭了。 他能来这里上学，还有这么宽松的环境，就已经知足。 “黄钟同学，伱女儿一定要好好培养，是个好苗子啊。”安教授还摸摸黄丁丁的小脑瓜叮嘱道。 黄钟含笑点头，不过他是不会束缚丁丁的天性，只会适当引导。 离开音乐学院的时候，黄钟还叫学校给他开具一份证明，然后就可以用这个来办理购房手续。 吃了口午饭，爷俩下午就急火火地前往烟袋斜街。 一连跑了三天，好歹算是把手续跑完，黄钟也把剩下的尾款，全部交给原来的房主，双方算是正式完成交接。 房主老太太是被儿女接到国外居住，所以屋子里的家具和一些日常用品，也都带不走，索性就全给黄钟留下了。 老太太觉得，黄钟这孩子办事痛快，也没杀价，就没必要计较了。 “爸爸，咱们有家喽！” 黄丁丁在院子里跑了两圈，一边跑一边欢呼，然后又钻到各屋，跑了一遍。 出来的时候，被门槛子给绊了个跟头，小家伙依旧乐呵呵的，爬起来继续跑，继续撒欢。 瞧着闺女这高兴劲儿，黄钟觉得这钱花的太值了。 虽然腰包一下子几乎被掏空，可是能给闺女一个温暖安全的小窝，就算叫黄钟拉饥荒，他都心甘情愿。 都说为母则刚，到了黄钟这儿，算是为父则刚了。 小李子也跟着各屋转悠一圈，帮着参谋。 这两天也一直跟着忙活，出力不小：“黄老师，恭喜啊，终于在京城安家。” 他还是挺服气的，瞧瞧人家黄老师，这才叫有本事呢，才来几个月，就有一套像模像样的院子。 要知道，多少在这个城市里住上大半辈子的，也就能在大杂院里有一席之地。 真是一席之地啊，全家好几口人，挤十几平方，二十几平方的，不在少数。 想想陪着黄老师来到京城的时候，黄老师就说很快能有个家，小李子还不相信。 这才一转眼，黄老师就有套小四合院喽。 黄钟的心情当然也不错，买房子置地，都是人生大事，他也不例外。 有了房子，就相当于在这座城市有了根，心里踏实多了。 更何况，这房子还是自己赚钱买的，住着就更安心。 心所安处便是家。 领着小李子转到正房，屋子里依旧是整整齐齐的，并没有因为原主人搬家，而弄得一片狼藉。 “哎呦，这老太太敞亮，这几件家具，都是老物件，材质也不错，这两把椅子，应该是黄花梨的，能值一两百块。”小李子很快就有了发现。 现在这些古旧家具啥的，价格真心不贵，前几年，这种椅子，五元钱一把，这两年多少还涨了点。 黄钟倒是不懂这些，只是听了之后，感觉有点玄妙：就这椅子放个二三十年，都能值好几个来回的房钱了吧？ 转悠一圈，发现也就需要重新买几套被褥，还有就是一些生活用品，毛巾肥皂牙具之类，剩下的，基本都不需要置办。 小李子又帮着参谋：“按照老规矩，选个好日子就可以搬家，提前跟东西两院的街坊都打个招呼，最好能找大伙吃顿饭，也不用下馆子，买点菜，在家里摆两桌，大伙认识认识、热闹热闹就成。” 黄钟也没意见，这些都是应该的，街坊都处好了，日后也有个照应。 于是翻翻日历，就定在这个周日，cao办的事，小李子直接就全都揽过去。 等黄钟和小李子商量完，这才发现闺女不见了。 黄钟在院子里叫了几声，大门外传来黄丫丫脆生生的声音：“爸爸，我在门口跟小哥哥玩呢。” 不错嘛，这么快就有小伙伴了。 黄钟满意地点点头，这也是他不想长住招待所的原因。 于是他出门瞧瞧，只见在一棵大树下面，蹲着一大一小两个孩子，正在那勒死狗儿呢。 这游戏学名叫斗草，就是用树上掉下来的树叶梗儿交织起来，彼此拉着，看谁能把对方的叶柄勒断。 现在正是秋天，小孩子都喜欢玩这个，还发明了各种方法，让自己的叶柄更加坚韧，甚至还有放到鞋窠里边沤的呢。 “噢，我又赢了，小哥哥，你要加油哟！”黄丁丁嘴里发出一声欢呼，高兴得在地上直蹦。 望着女儿高兴的模样，黄钟脸上也浮现出满意的微笑。 “小哥哥，这是我爸爸。”黄丁丁拉着小男孩的手跑过来，这男孩子明显比丁丁大几岁，但是具体大几岁，那就瞧不出来了。 因为这个小家伙，一瞧就和正常的儿童不大一样，他的脑袋稍稍有点大，脸也胖乎乎的，眼睛却极小，五官似乎都挤在一起，给人很违和的感觉。 “这孩子……” 小李子卡巴两下眼睛：“黄老师，还是别叫你家丁丁和他玩了。” 黄钟瞪了小李子一眼：“每个孩子，都是上帝派到人间的天使，只不过，可能会有小天使暂时折断翅膀。。” “黄老师，我不是那个意思。”小李子脸红脖子粗地解释着。 黄钟也没有继续责怪他，小李子的反应，才是绝大多数人的真实表现，但是这些孩子，也是需要关爱的。 他朝着闺女招招手：“丁丁，去把爸爸的二胡拿来。” “好啊，爸爸要唱歌啦，小哥哥，我爸爸唱歌好厉害的。”黄丁丁拉着小男孩的手往院子里跑。 然后迈门槛的时候，笨手笨脚的小男孩就被绊倒了，连带着黄丁丁都被他给带倒。 小李子摇了摇头：还真是折翼天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