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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这个大杂院里真是藏龙卧虎,黄钟万万想不到,自己竟然和作家铁生还是邻居。 这可是他最喜欢的作家,虽然他的职业是生病,业余是写作。 “铁生大哥,欢迎啊!” 黄钟迎到大门外,向轮椅里的史作家伸出手。 “恭喜乔迁。”铁生的手有点凉,但是很有力。 黄钟叫来小李子,合力将轮椅抬过门槛,然后笑着说道:“铁生大哥是大作家,我挺喜欢你的作品。” 铁生笑着摆了摆手:“坐倒是成天坐着,不过我可没成家呢。” 现在的铁生,只能说是小有名气,而且在生活上,还要再过几年,他才能找到自己的另一半呢。 今天阳光正好,大伙就在当院闲聊。 等到了中午时分,黄钟家里热热闹闹。 一共摆了三张桌,一桌是男客,一桌是女人和小孩,这两桌都是邻居。 还有一桌,则是黄钟的朋友,主要是玩音乐的这帮。 碗筷餐具什么的,都是邻居给凑了一些过来,当下就是这样,邻里之间经常往来。 大伙之间的差距是有一些,但是并不算大。 黄钟去正房那两桌敬了杯酒,说两句客套话。 桌上的酒菜还算丰盛,有鸡有鱼有rou,在当下就算是硬菜。 黄钟图个省事,买现成的烧鸡和肘子rou,就炖了几条大鱼,炒了几个素菜,不然的话,做饭太麻烦。 邻居们也都乐乐呵呵的,主要是有老胡这个老住客帮衬着。 另外大伙也都瞧出来,这个新来的邻居不一般,一般人,可买不起独门独院的房子。 “丁丁,给你小舟哥哥多夹菜。”黄钟还不忘叮嘱一下自己的闺女。 然后就看到胡小舟费劲巴力地夹着一根大鸡腿,想要放进黄丁丁碗里,结果掉在桌上。 阿姨笑着把鸡腿夹到丁丁碗里,然后又把另一個鸡腿分给胡小舟,嘴里则笑着跟黄钟说道:“去吧,这里我和你爸爸照顾,你去陪那些朋友。” 黄钟从善如流地回到厢房这桌,一伙人正喝得来劲呢,大碗里倒满了啤酒,咕嘟嘟就是一口干。 “小薇,你怎么也喝上啤酒了,跟我小师妹喝汽水!”黄钟很快就发现张薇碗里的颜色不对劲,便立刻瞪了过去。 宋菲鼓了鼓小腮帮:谁是你小师妹啊? 张薇缩缩脖子,自知理亏,也没敢争辩。 铁生作家也在这桌,本来应该和邻居一桌的,不过这桌都是年轻人,大多还是搞音乐的,铁生喜欢和大家交流。 只是他身体不好,不喝酒,就连汽水和橘子水也不喝,反倒没少吃rou。 受身体所限,他写的大都是短篇或者散文随笔之类,篇幅都比较短,这一点对稿费不利。 虽说现在的稿费,相对来说还是比较高的,但是铁生的日子,还是紧紧巴巴,前两年,还在街道工厂糊纸盒子。 黄钟在给他留的座位上坐了,旁边就挨着铁生,他给自己倒了一碗啤酒,端起来说道:“欢迎大伙以后常来,干。” “干喝酒没劲,不如我唱首歌助助兴!”张薇站起来大大咧咧说道。 常宽和她最熟,不由得调侃道:“知道你磁带卖的好,不用跟我们显摆。” “我又没在东京获奖,要不你来唱!”张薇撇了撇嘴道。 宽子上个月从岛国载誉归来,闯下好大的名头,在座的这些人,暂时数他成就最高。 说笑一阵,张薇放起录音机,自己先来了一首路灯下的小姑娘,又蹦跶又唱的,很是火爆。 等唱完了,她脑袋上也出现了一层汗珠,连连扇风道:“好渴好渴。” 然后就打了大半碗啤酒,咕嘟咕嘟灌进肚里。 “你这是借着唱歌喝啤酒呀,你个臭丫头!”等黄钟明白过来,碗里都见底儿了。 大伙儿都是搞音乐的,聚在一起,又喝了点酒,于是你一首我一首的,把饭桌当成了交流和切磋的地方。 黄钟看到老崔一直不怎么吭声,只是喝闷酒,于是跟他撞了下酒碗:“老崔,最近有没有什么新歌?” 老崔摇摇头,咕嘟咕嘟一饮而尽,然后抹抹嘴角:“好像寻找到改变的方向,可是又总感觉差那么一点点。” 说完他又舀了一碗啤酒,咕嘟咕嘟灌了进去。 “那应该就快悟了。”黄钟不是恭维,老崔这种状态,已经处于爆发的边缘。 就连吴童和宋菲,都在大伙的强烈要求下,都拉了一段二胡,吴童拉了一段江河水,宋菲则是听松。 正好黄钟也顺势把宋菲的二胡,又交还到她的手中。 可是这丫头还挺硬气,心里发誓,不在实力上压制黄钟,肯定不会赎回自己这把二胡的。 玩摇滚的,对二胡兴趣不大,倒是铁生听得很陶醉。 二胡的琴声自带一丝悲凉,暗合他的心境。 纵使再乐观,再刚强,整天坐在轮椅上,内心也是孤寂的。 “大师兄,你给点评一下呗。”吴童今天来,主要还是这个原因,想叫大师兄指点一下。 黄钟也不客气,这两个都是极有天赋的,需要的不是没有意义的夸赞。 他思索了片刻,这才开口道:“技法方面肯定比我厉害,但是要我评价的话,我只能说是为赋新词强说愁。” 嗯?吴童似有所悟,可是又感觉朦朦胧胧的,想不明白。 宋菲也皱起清秀的眉毛,她想要鼓鼓腮帮,表达一下自己的不服气。 可是在黄钟对面,她实在又鼓不起这份勇气,因为她似乎隐隐能够感觉到,黄钟好像说到点上了。 黄钟则继续说道:“这其实是伱们的年龄问题,年龄太小,经历太少,就像阿炳前辈,假如他是富家大少,没有半生凄凉,哪里创作得出二泉?” 吴童若有所思地点头道:“多谢大师兄指正。” 宋菲心里也认可了黄钟的说法,不过嘴上却不服气地嘟囔一声:“你好像也没大我们多少。” “这不是年龄的问题,是经历的问题,我插队五年,品尝过生活的种种苦难,这份人生经历,是你能比拟的吗?” 黄钟咂咂嘴,似乎在品尝着什么。 然后从宋菲手中接过二胡,他的目光,变得十分悠远。 张薇连忙讨好:“哥,你早就应该来一个,今天你是主角,必须来一个!” 大伙也都捧场,嘴里开始起哄,除了铁生,剩下的人都知道黄钟是有真本事的,自然想开开眼。 二胡声再一次响起,还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和刚才两个少男少女的演奏相比,简单的琴声直入人心,仿佛拥有魔力一般,瞬间将人心头的哀伤释放。 铁生闭上眼睛,眼角有晶莹的泪珠滚落。 在这个秋天,他又思念起逝去的母亲。 几位玩摇滚的,忽然有些后悔,后悔刚才不应该起哄,这样的琴声,只适合静静地聆听。 “大师兄,这是什么曲子,不会又是你创作的吧?”等到黄钟拉完一曲,吴童就忍不住问道。 宋菲也朝着黄钟望去,她也同样关注这个问题。 “爸爸,我想mama了!”不知道什么时候,黄丁丁抹着眼睛跑进屋里,扎进黄钟怀里抽泣起来。 她听爸爸拉过这首曲子,每次听到,她晚上做梦的时候,都会梦到mama。 黄钟轻轻揉着女儿的小脑瓜:“丁丁不哭,你要是再哭,小舟哥哥也要跟着你哭了。” 嗯,黄丁丁用手背使劲抹抹眼睛,然后朝着门口望去,只见小舟正在那挤眉弄眼的,表情很是滑稽,黄丁丁便咯咯笑了起来。 其他人都静静地看着他们父女,铁生嘴里喃喃着:十年生死两茫茫…… 黄钟也点点头:“这首曲子,我取名就叫痴情冢,就像我刚才说的,正是因为我有过这段经历,所以有更深的感受。” 众人都默默地点头,这一次,连宋菲也一个劲地点头,她隐隐感觉到,自己好像马上就要捅破那一层窗户纸。 黄钟幽幽的声音还在继续:“心有所痴,方有所成,愿我与诸君共勉。” 心有所痴?铁生缓缓闭上眼睛,他所痴的是什么? 是手中的笔,还是心中的怀念; 心有所痴?老崔瞪大双眼,死死盯着黄钟,他所痴的是什么? 是心中歌,更是精神里的呐喊。 一缕火苗在在老崔的心里点燃,然后就腾起一团火,开始熊熊燃烧,烧得老崔实在难耐,不吐不快。 腾地一下,老崔猛地站起来,带动桌上的筷子都掉在地上,他攥着双拳,使劲在空中对撞一下,然后把心中的呐喊吼了出来: “我曾经问个不休!” 黄钟不由得眼睛一亮:这一嗓子,终于还是吼出来啦。 哗啦一声响,从当院传来,黄钟出去一瞧,原来是一位邻居大嫂抱着一摞碗从正屋出来,结果被老崔这一嗓子给吓得一哆嗦,饭碗都掉地上,打了好几个。 “马大姐,没事,一会儿我再买点,看看都是谁家的,一起给还回去。” 黄钟当然不会在乎几个饭碗,和老崔这春雷般的一嗓子没有可比性,这一嗓子,对华夏的摇滚都是开天辟地。 春雷滚滚,宣告严冬的结束,一个生机勃勃的春天即将来临。 重新回到屋里,看到一屋子兴奋的人们,黄钟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成就感: 要不以后也取个名字,就叫黄钟家的午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