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公子姓李,父亲是大原城的太守,他便等若是大原城的皇子。
因为家教甚严的缘故,他身边没有太多狐朋狗友,但还是难免会有很多应酬。
昨天夜里,他被一位朋友请吃酒宴。
那位朋友知道如果在城里,他肯定不敢踏足青楼,便把地点选在了城外溪畔。
这里有几家饮食与姑娘都很贵的院子。
李公子哪里见过这等阵势,在席上如坐针毡,被灌了几杯酒后再也无法安坐,借着小解的由头溜了出去。
这家院子远在山间,夜色深沉,他慌乱之下迷了路,沿着溪水而行,来到这片满是荷花的潭边。
他再不敢随意行走,在山坡上抱着双膝,竟是熬了一整夜。
他那位朋友与院子里的人现后,自然很是着急,却是向山外搜去,哪里想到他在溪水上游。
坐了半夜,李公子身体早已僵硬,晨光出现,他贪着去看荷花,竟是没有站稳,直接落到了水里,险些被淹死。
幸运的是,当时水边有两个人。
井九自然不会打听这些事情,这都是李公子自己说的。
李公子跟着他们一路回到庵堂,不停说着自己的事,如果路程再远些,可能他会把自己的生平都讲一遍。
井九与过冬没有理他,他也不在乎,直到被那位老尼姑拦住,才停止述说,有些依依不舍地转身离开。
第二天清晨,李公子再次来到庵堂,带着几辆大车,车里都是备好的礼物。
他专程前来致谢,求见井九。
他想见的当然是轮椅里那个柔弱而漠然的姑娘,但哪能直接要求见她,这是基本的礼数问题。
井九没有见他,准确地说,老尼姑根本没有通传。
李公子也不生气,回头看着那几大车礼物,心想自己确实太过俗气。
接下来几天,李公子每天都会前来庵堂拜访。
被老尼拒绝后,他会在庵堂外站半个时辰然后离开,显得很有修养,但又很执着。
如果没有下雨刮风,便会有大太阳,盛夏时节的庵堂外,无论是哪种情况都不好受。
李公子坚持前来,自然是想要表现自己的诚意,用毅力与决心打动人。
问题在于,庵堂里的那两个人不可能被这种事情打动。
最热的那天,李公子没有出现,老尼姑有些意外,也终于安下心来。
夜色渐上,他却再次出现在庵堂外。
他没有惊动老尼,鼓起勇气走进庵堂,被草地上的那匹大马吓了一跳。
谁家会把马像猫狗一样散养着?
李公子对着马嘘了一声,走到石桥前方。
桥那边是一层薄雾,看不清楚画面,但他相信,坐轮椅的姑娘就在那边。
他解下古琴,盘膝坐在地上,开始弹奏。
淙淙如水的琴声出现在夜色里。
最开始的时候,他很不安,怕老尼过来撵自己,更怕那位兄长过来打自己。
时辰还早,可那位姑娘身子柔弱,也许睡的较常人早,自己用琴声扰人清梦,被打也是自找……
想着这些事情,琴声稍乱,然后重新回复正常。
老尼姑没有出现,井九也没有跳出来打杀他,庵堂里一片宁静,只有琴声。
忽然有蹄声响起。
那匹马踱了过来,站在他的身边听着。
李公子不觉难堪,反而很开心,琴声欢快了些许。
半个时辰后,他结束了演奏,起身背起古琴,与马打了个招呼,转身离开。
走出庵堂的时候,他再也无法压抑心头的情绪,高兴地叫了一声,然后赶紧捂住嘴巴。
后面的这些天,李公子没有在庵堂外晒太阳,或被风吹雨打,而是入夜后才会“潜”入庵堂,弹上数曲。
没有人来管他,只是那匹马会驻足静听,他还是很开心。
只要琴声在这里,总会被她听到。
……
……
石桥那头,薄雾不散。
禅室圆窗,井九与过冬对坐,静静听着琴声。
井九不会弹琴。
过冬曾经在梅会里拿过琴道第一,却同样不会弹琴。
但他们能听出来琴声的好与坏。
李公子的琴声很不错,很干净。
所以他们没有赶人。
刚才那曲是流水。
现在弹的是良宵引。
井九知道今夜就到这里了。
就这样,日子如流水一般无声而去。
有琴声作伴,暑意似乎不再那般难熬,而且正渐渐消散,真可称得上良宵。
某夜,琴声没有出现。
井九与过冬对视一眼,没有说什么。
……
……
随后的那些天,琴声再也没有出现。
李公子也没有来过庵堂。
很多事情都是失去了,或者即将失去,才会觉得珍贵。
井九不觉得那琴声如何珍贵,但偶尔还是会想起。
他与过冬继续在庵堂里静养,直到圆窗外的树叶都红了。
又看了几日秋景,便到了离开的时候。
老尼不是修行者,寿元将尽,看似寻常别离,其实便难再见。
过冬与她说了几句话,便自己推着轮椅出了庵堂。
老尼收回视线,望向井九说道:“冬姑娘性情看着冷,其实心热,请您好好照顾。”
井九说道:“我会的。”
老尼又问道:“那位李公子留下的礼物如何处置。”
“你们自己用便好。”
井九接着说道:“那匹马我带走,你们不用养了。”
老尼想着一事,取出个匣子,说道:“这件礼物太过珍贵,实在没法留。”
匣子里是一颗药丸,散着淡淡的香气,竟是修道者的丹药。
这丹药比普通人来说极其珍贵,即便以李公子的身份,想要拿到这样一颗丹药也极其困难。
这颗丹药他应该是为过冬所求。
井九不会在意这种级别的丹药,也知道对过冬没有任何用处,但想了想还是接了过来。
然后他有些意外地在匣子上现了宝树居的标识。
不知道那位李太守是识得宝树居东家,还是与顾家有来往。
……
……
井九与过冬的下个目的地在豫郡,便要穿过大原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