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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方氏已经肯走出西跨院,华灼的日子也就渐渐清闲起来,她把帐册连带各院门的钥匙交还给方氏,不再管内院的事,只在方氏有重要事情处置的时候,她才过去旁听,有时也说说自己的看法,方氏也是有要给女儿表现的机会,只要华灼说的有理,一概照办,因此虽然她不再掌着家中大权,但那些丫环仆妇们却始终不敢怠慢,有时做错了事,也要求到华灼跟前。 华灼倒不介意施恩于人,干脆就和方氏商量好了,一个扮白脸,一个扮红脸,倒把一个稳重、能干又仁善的大小姐形象给高高捧了起来,传到外头去,却是人人都要赞一声,不愧是府尹之女,大家闺秀。 这一日黄昏,双成姨娘领了两个十五、六岁的少女进了西跨院,正好华灼去看弟弟,出得门来,便见了她们的背影进了母亲的屋子,看后头两个少女穿着打扮并不像家中的丫头,顿时好奇,拔脚就跟了过去,才走到门口,便听双成姨娘正向方氏禀道:“夫人,她们便是婢妾挑的人选,生辰八字已经请也石庵的师父算过了,都是旺子之相。” 正要进门的华灼当下脚步便是一缓。 旺子之相?母亲这是要做什么? “给夫人请安。” 两个少女都有些不安之色,给方氏请安过后,便垂头立在一旁,一个抓着衣角,一个拧着手指。方氏打量她们几眼,容貌都算清秀可人。 “抬头看着我。”她淡淡道。 两个少女一阵惊慌,双成姨娘便在一旁柔声道:“夫人让你们抬头,便抬头。” 抬起头来,看得便更清楚了,方氏仔细盯着两个少女的眼睛看了一阵,见一个眼珠子惊慌乱转,左看右看就是不敢看她,一个虽也不敢直视她,但却只是垂下眼帘,表情还算镇定,当下便一指那个眼珠子惊慌乱转的,道:“你下去吧。三春,拿五两银子,送她回去。” 那少女一惊,却不敢说什么,咬着嘴唇转身走了出来。华灼连忙闪身到柱子后,见三春跟着出来,将那少女带走,她才又靠过去偷听。 “你叫什么名字?” 屋里,方氏的声音又传来。 “回夫人,奴婢叫做李袖儿,是城西田庄上李庄头之女。” 是她? 华灼吃了一惊,双成姨娘果然把她带进府里来了,真的要收做丫环不成?可是明明府里不缺人手啊。 “原来是李庄头之女,怪不得我见着有几分眼熟。”方氏一听她的出生,就笑了起来,“上回我见你,你才十一、二岁,想不到短短二、三年,竟长成大姑娘了。” 方氏上一次见到李袖儿,还是她怀上华焰之前,不想一转眼,小姑娘长成了大姑娘,出落得十分可人。是家奴之女,自然也算身家清白,生辰八字又好,能旺子,留下来给老爷做通房,自然也算合适。 “袖儿也记得夫人,夫人的容貌仿佛一点也没有变。”李袖儿垂首应答。 “今儿入府,你可是自愿?”方氏又问道。 “是。” 李袖儿脸颊微红,声若蚊蝇。进府之前,双成姨娘就已经跟她爹娘把话说明白了,只要夫人看得中,进来就是老爷的通房丫头,若是有福气生下一男半女,立时便抬了做姨娘,若是三年后无所出,便发放一笔银子做她的嫁妆,仍放她出府来,另行聘娶,华家一概不过问。 “那好。” 方氏想了想,才又道:“双成,袖儿就先放在你屋里,三日后是良辰吉日,你替她开脸。” “是。” 双成姨娘应了一声,便拉着李袖儿退出了屋子。 待到她们一走,华灼立时就冲进了屋子,唤了一声:“娘。” 方氏正一脸黯然,忽见女儿冲进来,连忙道:“慢点慢点,已经是十岁的姑娘了,怎么走路还冲冲撞撞的。” 华灼气道:“娘,你明明心中不愿意,为什么还要给袖儿开脸。” “你都听到了?”方氏一愣,转而又道,“你一个姑娘家,休管这些事,再说了,哪个跟你说娘不愿意?” “娘若愿意,为什么一脸伤心?” 华灼才不管她适合不适合问这些,她也是过来人,上一世乔家大郎的妾房一个接一个往家里娶,开始还跟她说一声,到后来干脆就不说了,直到她冷不丁撞见家里多了个烟视媚行的女子,才知道自己又多了个姐妹。 那些心酸到现在依然记得清楚,她对乔家大郎还不算十分喜欢,尚且如此,母亲对父亲可是全心全意啊。有一个双成姨娘也就罢了,毕竟双成姨娘自小就跟着母亲,即使做了姨娘,也是像婢多过像妾,可现在再弄一个来,算是什么事儿。 方氏轻叹一声,道:“我是想起你那还没来得出世就……华家子嗣单薄,娘这回又伤了身子,以后怕是再也不能替华家添丁,他日你爹爹和娘若有个万一,咱们荣安堂就只剩下你们一姐一弟,你舅舅他……是个靠不住的,几个表兄也不像能有出息的,而且荣安堂与本家之间,又关系冷淡,将来出了什么事,你们姐弟连个能帮一把手的人都没有。” “就算这样,娘你也不用给爹送女人呀。不是还有杜家吗?女儿拜了杜先生为师,宛儿又是娘的义女,咱们华、杜两家的关系,不比什么本家、舅家更亲?杜家也是诗书世家,与咱们家正好一在宦,一在儒,犄角相望。还有章家,虽离得远些,但有曾祖父的情分在,总也是一分助力。”华灼急道。 “傻孩子,杜家再亲,又怎么亲得过荣昌堂,还有你舅舅,连最亲的亲人都靠不住,杜家、章家……”方氏微微摇头,若是女儿能嫁到章家,或可寻一强助,但现在,不提也罢。 “总之,这事儿你不用管,娘也是替华家、还有你们姐弟着想,常言道,兄弟齐心,其力断金,多几个兄弟姐妹,哪怕是庶出的,也比什么都可靠。” 华灼语塞,庶出的兄弟就一定好吗?多少人家没出过嫡庶相争的事,母亲这是糊涂了不成。她有心再劝几句,但见方氏说了这一番话,神态间又有些怏怏的,顿时心里一惊,唯恐再挑起母亲的心结,便把话又咽回了肚子里。 回到秀阁后,她仍有些闷闷不乐,七巧和八秀围过来问,却始终没问出个所以然来,两个丫头觉得有些反常,平时小姐什么话儿都对她们说的,今天怎么成了闷葫芦? 一合计,就托刘嬷嬷派人给杜府送了个口信,想着杜家小姐最是善解人意的,又与小姐感情最好,干脆请杜小姐来劝劝小姐好了。 杜宛来得很快,收到口信的隔日就来了,进了秀阁,一见华灼托着腮膀子坐在窗口望着外头那棵梧桐树发呆,便取笑道:“这屋里已经落了只金凤凰,莫非你还巴望着树上再落一只?” 华灼虽在发呆,但反应也快,当即就回道:“可不就又飞来一只,还是一只绿翎的俏凤凰。” 杜宛今日穿了一身荷叶绿的裳裙,就连裙摆,也裁成了荷叶状,头上插了一朵莲花珠儿,整个人都仿佛一朵婷婷玉立、清丽出尘的水莲花儿,好看极了。 “才管几日家,你这张嘴,倒学得厉害了。”杜宛噗哧一笑,自顾坐下,“七巧、八秀,快快上茶来,让你们家小姐润润喉咙,不然渴着了她,嘴皮子就越发要厉害了。” “我正烦着呢,你还来取笑我。”华灼没好气道。 杜宛也不问她为什么事心烦,嘻笑道:“再过三日就是花朝节,我要去也石庵祈福,你陪我一道去吧,就当散散心。” “花朝节?”华灼被她一岔,来了精神,“花朝节也是女儿节,你要祈什么?说来听听。” “休要胡思乱想。”杜宛一指点在她的额头上,“自是祈求大哥今科能高中。” 华灼恍然,刚过大年,杜宏就收拾行装入京参加今年的三月的春闱,算算日子,也差不多该到京城了,眼下杜家上下都挂心着这件事情,自然是能烧的香都烧了,能拜的佛都要拜去,虽说凭杜宏的才学,若无意外,定能榜上题名,但科考这种事,才学只占一半,运气要占三分,剩下的二分便看个人的性情,是否能临场不乱,正常发挥。 “杜大哥也是我师兄,成,到那日我随你一起去替他祈福。” 送走杜宛,华灼就把这事跟方氏说了,方氏倒也没反对,只是花朝节那日,她要在家中主持花神祭,便叮嘱华灼出门在外,不可轻易抛头露面,到了也石庵,也要敬三宝,不能冲撞了菩萨。 华灼自然一一答,准备了香油钱,又备了一份香烛米粮,转眼到了花朝节那一日,她就带了七巧和八秀出了门。 临出门前,方氏又让三春送来一串佛珠,让华灼给圆慧师太捎去,算是她单独敬奉给圆慧师太的。华灼珍而重之,把佛珠贴身放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