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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姑台”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作“吹台”。在京师外东南方向,就座落在西汉建成的“梁园”之内。 虽然于清瑶自幼生在京师,可是却还是第一次登上古“吹台”。除去那连绵不绝的粉墙黛瓦,还有那些司空见惯的草木园林,其实这座古“吹台”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景致。沿着起伏的山路登上这座不算高的小山,穿过重重园林,呈现在眼前的古吹台也不过是一座三丈多高的高台罢了。 传说中,这座看起来并不起眼,以青石筑就的古吹台,其实最早不过是座土台子罢了。可是,在那无台不贵的战国时期,这座土台,却曾是无数乐师向往的圣地。原因无他,只因这座古吹台曾是那位为学琴艺,自刺双目而盲的一代乐圣师旷学艺、生活过的地方。就在这里,他谱写出著名的《阳春》《白雪》两首千古绝唱。 不过,古吹台成为京中文人墨客附庸风雅之处,却不仅仅是因为一个师旷。虽然,师旷的琴技无双,人品高尚,死得也是悲壮无比,可是,对于许多达官贵族而言,他也不过是名乐师罢了。 古吹台之所以成为现如今文人入京必到的圣地,是因为它是梁园,是那个西汉梁孝王大兴土木,建筑华丽园林,重筑吹台,大宴名士的梁园,是那个让司马相如留下《子虚赋》的梁园。更是那个在大唐天宝年间,让诗仙李白滞留流连,与诗圣杜甫还有另一大才子高适相聚的梁园,是那个李白做《梁园吟》,留下千金买壁故事的梁园…… 不过,大概对许多只略识几个字,甚至可能大字不识的老百姓来说,这里不过是二姑台。是那个,先帝建筑“二姑观”,供奉麻姑与紫姑的地方。是那个逢上元节和中元节会有庙会的游乐之地罢了。 上得古吹台,于清瑶和叶吟霜第一个去的便是“二姑观”。 其实,对于清瑶来说,不论是佛还是道,都没什么区别。前世的她,也曾在痛苦中哀哀求助,可满天神佛,谁又曾听过她的哀求?!可是,现在,她有些不确定,不知道自己现在的重生到底该归功于哪一位神仙或是菩萨,更或者,不关神仙菩萨的事,只不过是某个躲在暗处的精怪,看她为此困惑,在暗里捂着嘴偷笑…… 这样想时,连她自己都不由得低笑。有一种说不清的怪异感觉。可不管怎样,不论是佛是神,或许跪拜祈福总是没错的。哪怕,不过是这样小到可能有些人都记不住的神仙。 看着于清瑶虔诚的样子,在殿中闲逛的叶吟霜忍不住发笑。 “清瑶jiejie,你这是何必呢?拜拜麻姑也就罢了,怎么还去拜那紫姑,不过是个厕神,难道你还怕她去你们安乐侯府中作崇不成?” 回眸望着叶吟霜,于清瑶淡淡一笑,也不着恼:“紫姑虽是厕神,可我拜她却不是因为怕她作崇,不过是敬她能先知,可预知未来……”声音稍顿,于清瑶垂下头去:“如果人可以预知未来,便可避开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与痛苦。这——实在是一件让人很开心的事情——吟霜,你不这样觉得吗?” 掀起眉,叶吟霜无所谓地笑笑:“不过是一个被人杀死在茅厕的妾罢了!你我这样的千金小姐,日后,是要嫁与豪门大户,做人正室的。拜她,太失体统。”说着话,她就转过身,直接迈出大殿。 于清瑶抿唇浅笑,望着她的背影,只在心底无声地说着:或许,别人的命运,我还不得而知,可是你的命运……正室之位怕是与你无缘!只不知日后你重入二姑观,会不会为自己之日之言而感到懊悔。 这样想着,她回过头去,望着殿中那尊丈许的紫衣女子神像,目光愈显深沉。“紫姑啊紫姑,你可预知世人之命运,却不能预知自己的未来……多讽刺!” 那木雕而成,眉目清秀的女神抿唇浅笑,目光仍显柔和,仿佛是有些什么想要对她说,又似根本就是无知无觉,全无感受。 “不过,是木雕泥塑。”于清瑶摇头浅笑,回过身去,瞥见锦绣正对着外面的叶吟霜撇嘴,嘴角的笑便更深了几分。 虽然是被监视着,可是她喜欢这样。有了锦绣和许mama在身边,就是叶吟霜提出什么过份的要求,根本都不必她自己回绝,自有人找她回绝了。 就像刚才一进入古吹台,叶吟霜就一直向她打听于钰他们究竟会在哪里聚会一样。她甚至都不用开口,锦绣已经笑盈盈地话里有话地把叶吟霜堵了回去。弄得叶吟霜现在都很不开心,虽然不曾表示出来,可看锦绣的眼神分明是颇有忌讳。 远远地望见叶吟霜正和被她带来的青萝说着些什么,于清瑶也不接近,只是垂下眼帘,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锦绣和柳絮的对话。 因为锦绣跟来了,所以今天雪儿并没有跟来。柳絮和锦绣的关系在慈萱堂时就一向好,这会儿两人一起当差,自然是有说不完的话。可是,不知是她太多心还是怎么的,她总觉得这两个丫鬟的对话中,总有那么几分互相试探之意。或许,那句“各为其主”的名句,对两个丫鬟来说也是至理名言。 一路缓行,登上古吹台,虽然脚下小小山峦尽在眼前,就连远处的京城那连绵魏巍的城墙都能望见。可是,却并没有找到原本该在这里的于钰等人。 叶吟霜有些急了。一再试探却仍受挫后,就拉着于清瑶往后面的精舍闯。只是,才走到回廊处,就被火工道士拦下。虽然说话很是客气,却婉转地言明内院已被人包下,不愿被人打搅。 “我知道内院里有贵客,不过咱们却不是什么外人……”心知包下内院的大概就是于钰等人,叶吟霜喜形于色,甚至直接就想把于清瑶推出去,让那道士放她们进去。 却不想锦绣把脸一板,冷冰冰地拦下叶吟霜,沉声道:“叶小姐,我家姑娘身子弱,可经不起你这么推……再说了,不是说来拜神吗?这神也拜了,天色也看起来不早了,不如咱们就早些回吧!” “天色不早?”抬头看看天,叶吟霜忍不住发笑。才近正午,就成了天色不早,这丫头真当她是傻的,那么好骗? 目光一转,她望着于清瑶,笑着柔声道:“我听人说之前jiejie在相国寺中一曲竹笛,声名大作。怎么今日竟不想与五公子他们与乐会友呢?” “吟霜莫要笑我的,什么声名大作啊?像我这样的三脚猫,人家捧两句都是看在安乐侯府的面子上,我岂敢当真呢!” 于清瑶的谦虚,倒让叶吟霜满意。事实上,从她的表情来看,她根本就不相信于清瑶真有那个本事。只是,这会儿,她却还需要…… 目光一凛,叶吟霜忽然扬起眉来,也不与于清瑶说话,更好像懒得和锦绣争辩,直接就带了青萝往外走去。 “耶,这位叶小姐——终于想明白了?也是,也不看看她是什么样的身份……”锦绣收声,话锋一转,笑着劝于清瑶:“二小姐,咱们不如早些回去吧!奴婢瞧着,这古吹台也没什么意思,还是有庙会时看着热闹些。” 闻言不由浅笑,于清瑶不置可否,只沿着回廊往回走。还未走出回廊,便听得一缕清音响起,抬头望去,就看到叶吟霜。在古吹台的空地上,松柏林立。叶吟霜就坐在其中一根古松之下,横琴于膝,神情专注,一双眼只落在膝上古琴,竟仿佛已将世上万物尽皆遗忘一般。 琴声悠扬,奏的却是一首《白雪》。自然不是早已失传的那一首,不过是后人仿制的曲谱罢了。可,这琴声虽然悠扬,曲调也分明就是《白雪》,于清瑶听来却没有感觉白雪茫茫,扑面而来的那股清冷,冰清玉洁之意,反倒多了几分急切之感。曲为心声,这一曲《白曲》…… 垂眉浅笑,于清瑶无意上前,反倒就留在回廊中,就那样默默望着时而抬头环视周围的叶吟霜。她也很想知道,叶吟霜的这一曲会不会引来她想见的人,或许,弹《凤求凰》更奏效吧?! 一念方了,跟在她身的锦绣还在忿忿不平地低咒:“真是个不要脸的……”就突听到击掌叫好之声。 叫好的是一个男人:“这一曲《白雪》真是动听,弹得真是——指法技艺,都是上佳啊!” 乍听到这样的评论,于清瑶不由抿唇浅笑。扭过头去,望着正拾阶而上,现出身形的少年,却立刻收敛了唇边的笑,垂下眼帘去。 被人用“指法技艺上佳”来夸赞,叶吟霜也是大大皱眉,可是抬起头来,她正待嗔怪,却不由得目光一凝。望着正走上古吹台的少年,甚至忘了眨眼睛。直到身后的青萝低声轻唤,她才猛地回过神来。 看着少年回过头,和落在他身后几步,并肩而行的少年低语数句,又回过头来,璨然而笑。叶吟霜也不由得随着他的笑容而微笑,一颗心竟似完全投在突然出现的少年身上,竟似连她此行究竟为的是什么都忘记了一般。 别说跟着她的青萝皱眉,就连紧盯着她的锦绣也轻声“嗤”了一声:“花痴一般,竟是见谁爱谁……” 话还没说完,于清瑶已经回头瞥她。自知说得重了,锦绣忙低下头去,正低声嘀咕着,便听到那少年笑着招呼:“于二小姐,原来你也在的……”耶,二小姐什么时候竟和这人——这么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