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无双看着宫人兴奋地商讨如何祭拜,一时兴起也凑上去听听。听着听着,心中隐约升起惆怅,一点点惆怅最后竟是融化不开的悲凉。她勉强笑着重重赏了宫人,然后一人躺在内殿的美人榻上,怔怔看着窗外渐渐升起的月亮。
月圆人团圆,如今的她再无法和亲人团圆了。
杨直进内殿来,问道:“聂美人打算什么时候与王爷见面?”
聂无双悄悄拭去眼角的泪,淡淡道:“月过偏西的时候,我会在佛堂中等他来。”
杨直皱眉:“就在太后经常礼佛的那个佛堂?”
“是,不然还有哪个佛堂?”聂无双淡淡地道:“皇后罚我禁足,我去佛堂彻夜诵经祈福,皇后也不好说什么。”
杨直点了点头,悄悄退下。
聂无双看着那一轮硕大的圆月,长长叹了一口气。
……
中秋宫宴,盛大无比。皇上先是与朝中重臣宴罢了,再到后宫与宫妃皇亲们一起赴宴。最后会于众臣与几位宫妃皇亲一起上“永安门”城楼上接受百姓的朝贺祝福。最后整个京城燃放绚丽的烟花,至此,中秋节才算热热闹闹地过了。
时间慢慢流逝,硕大的一轮圆月已经挂在天上。夏兰不顾聂无双的嗔怪,为她换上了一件红色绣如意吉祥纹的纱裙。为了压住这如火的颜色,聂无双不顾天气闷热在外面又披了一件藏青色薄如蝉翼的外衫。
聂明鹄今日职责重大,要带领着三万禁卫军巡视皇城。在天擦黑,他已经派人送来了月饼与口信,无非是多劝她保重身体,不必挂心他等等。聂无双令人送去她亲手为大哥缝制的衣帽鞋子,来人问她有什么话要带给聂统领。
聂无双怔忪了许久,叹息道:“就请大哥勿要挂念我就是了。”
聂无双看着宫中的人脸上喜气洋洋,心中烦闷,草草吃了一顿晚膳,就纷纷遣了他们离开,各自去散散。今日宫中不禁严,所以各宫的宫人入夜后都可以随意走动,宫人们无法离开后宫与宫外的家人团聚,所以走走散散,与自己相熟的宫人们聊天吃酒,也是一种安慰。
聂无双一声令下,宫人们已经都纷纷走了,只有杨直在一旁候着。聂无双目光复杂地看着他,问道:“难道杨公公都没有相熟的人可以走动么?”
杨直笑了笑:“该走动的人,奴婢已经在此之前安排得十分妥当了,此时不必去叨唠他们。”
聂无双听了也是一笑。杨直曾是御前行走的宫人,他能在宫中安稳坐到这一宫的总管的位置,想来也有他的办法。自己实在是过于担心了。
聂无双看着天色尚早,此时宫中想是已经开始宫宴了,在永华殿这里,几乎可以听见那朗朗的笑声与悠悠的丝竹声声。她幽幽一叹:“杨公公是什么时候认识睿王殿下的?”
聂无双很少和杨直谈论起萧凤青,如今偌大的宫殿中寂寞空荡,若是两人再相对无言,亦是尴尬,她索性挑起话头问道。
“王爷?”杨直谨慎地看了她一眼,想了想,清秀的面容浮出一丝回忆的神色:“那时奴婢还只是一个负责洒扫宫中花园的小内侍,有一次看见睿王殿下爬上了树,那时奴婢还不知道他是五皇子,叫他下来,他只忽然对奴婢笑道‘你叫我下来的话,你得接住我,不然我可不下来。’”
“奴婢以为他定是说笑,那么小的孩子怎么可能敢从那么高的树上跳下来,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敢。奴婢慌忙去接,两人摔成一团,奴婢的胳膊摔断了,睿王殿下的脚也肿了一块。事后奴婢虽未受惩罚,但是却依然心有余悸,一日奴婢去找睿王殿下,苦劝他以后万万不可如此。万一奴婢没接住,睿王殿下可不是会跳下来摔死了么。”
“可是他依然无所畏惧,笑道‘你不敢的。’,奴婢问,为什么。他说,我早就算准了你不敢的。奴婢再问为什么,他忽然道‘你的眼睛告诉我,你和奶娘是一样的人。心中慈善,不会放任我处于危险的境地。’”
“唉……总之睿王殿下是个孤独的人,在做皇子的时候他活得小心翼翼,又不开心。所以性子一直很执拗古怪。在宫中人人都鄙夷他的出身,但是却又对他有莫名的害怕。因为他总是会不顾一切后果做出一些出人意表的事。”
聂无双默默听了,眼前忽然浮现萧凤青那双魅惑异色的眸子,长长一叹,不再说话。
到了夜半,聂无双寻思着宫宴到了酣处,便由杨直领着向“永和宫”中后面佛堂走走去。宫灯幽幽照着前面一段路,夜色中听着那“永安门”传来的巨大烟火声响,竟有隔世两重天的感觉。巨大的烟花升腾在天空,化成了无数漂亮的烟花,聂无双不禁驻足看了一会,这才默默转身。
寂静的佛堂中,长明灯点亮着。守佛堂的宫人们早就出去看热闹了,空寂寂的没有一人。漆金的观音像垂眼坐在莲花座上,慈眉善目,似早就看破了世间的一切。
聂无双跪下,打开佛经慢慢诵读起来。杨直守在佛堂外,以防不相干的人经过。
聂无双念着佛经,听着更漏声声。不知过了多久,佛堂外传来轻声的脚步声。聂无双闭上眼,身后熟悉的杜若香气扑来,一双修洁的手已经按在她的肩上。
“殿下来了。”聂无双回过头去,果然对上萧凤青带着笑意的眼睛。他邪魅的面上晕红,身上带着浓重的酒气,想是宴饮刚罢。
萧凤青坐在一旁的蒲团上,只是笑着看着她。长明灯下,他异色的眸色竟然隐约有点点的暖意:“你等了很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