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桥流水，幼莺初啼，空谷之中藏着一户人家，有个身着长衣的身影站在流水前，负手而立，静静的出神。

一人，一谷，一片天地，几乎无法分离。

“师父？”

杨戬迈步向前，轻声喊了句。

“过来吧。”

玉鼎真人轻声喊了句，杨戬迈步向前，在师父身后做了个道揖。

要不要给师父贺喜？这般做会不会让师父感觉生分？不过，成圣这总归是应去贺喜之事，自己做弟子的俗气一番也无所谓吧。

“师父……”

“贺喜就算了，”玉鼎真人轻声笑了句，转身看着杨戬，目光之中却流露着少许寂落。

仿佛，成圣对于玉鼎真人自身而言，并非什么值得庆贺之事。

莫非师父并未成圣，而是冲击圣人时失败了？

杨戬顿时有些慌了神，他数次面对生死一瞬时都不曾慌过半分，但此时，他着实有些难以让自己冷静，止不住的去想这些。

玉鼎真人仿佛能读懂杨戬心中所想，轻轻叹了口气，道：“不必担心，为师已经踏过了那一步，不会有什么危险。”

“师父……真的？”

“为师骗你作甚，”玉鼎轻轻抬起左手，手中有一口青色小鼎轻轻旋转，一股杨戬从未在天地间体会过的大道缓缓铺展开来。

这是，玉鼎造化道！

是只属于玉鼎真人的大道！

修士与修士自身之道，其实是互相依赖的。

修士凭借对道的感悟，一步步踏入长生，一步步迈入更高深的境界；而道也因修士而不断升华，渐渐的跻身天地之间，成为天与地之间的道理。

玉鼎真人所修的玉鼎造化道，如今已经成为了真正存在的大道，而玉鼎真人也借这条自己开拓出的大道，站在了道境之巅峰。

大道圣人。

杨戬稍微松了口气，而后对师父咧嘴一笑，“不管怎么样，弟子都要说一声恭贺，今后师父便是洪荒第八位圣人，恭喜师父得偿所愿。”

“这没什么值得贺喜，”玉鼎看着手中的小鼎，轻叹了声，小鼎缓缓的化作了一颗浅黄色的宝珠，其内充斥着一个个光点。

玉鼎真人道：“为了成就圣人之位，为师承载了太多罪孽，也犯下过无数大错……”

“师父，那是鲲鹏做的，与师父并无关系，”杨戬在一旁连忙安慰，“师父是师父，鲲鹏是鲲鹏，之前师祖已经说过许多次了。”

“但为师跟脚便是自鲲鹏心魔而生，与鲲鹏虽不同心，却是同源，鲲鹏所做罪孽，为师本就应承担。”

玉鼎摆摆手，“不提此事了，你不必担心，为师如今所想的，只是为洪荒多做些事，弥补为师对洪荒的亏欠。”

“师父……”

杨戬无奈的一笑，也只能点头应了一声。

“这里是为师的心境，随为师随处走走吧。”

“嗯，”杨戬点点头，心念微微一动，身上的衣袍也换成了当年在玉泉山上常穿的那身。

师徒二人沿着溪流慢慢前行，这溪流却是玉鼎真人心中锁存的记忆，杨戬若盯着溪流仔细去看，能见其中闪过诸多画面。

走了一阵，玉鼎真人突然问：“你可还记得，当年你曾说过一句‘长生之上，一世逍遥’？”

“记得是记得，”杨戬讪笑了声，“当年年少不经事，师父你别取笑我了。长生不过是修道初始，想要一世逍遥，却当真是千难万难。”

玉鼎真人笑道：“其实我记得，我最初修行时，也曾说过类似的话，只是当时与我相伴的，是玄龟。”

玉鼎目光之中再次划过少许寂寞空落，杨戬咳了声，主动转移话题：“师父，你修道之后最开心的一段日子是在何时？”

“你入玉泉山之后。”

杨戬一愣，没想到师父会这般说，心底虽有些欣喜，但多少有些纳闷。

玉鼎道：“在为师在鲲鹏元神之中分离而出，从一缕执念化作了灵神开始，至你拜入我门下前，为师心中所想的不过是如何修行，如何成圣，从未放下过。”

“那我拜师之后呢？”

“为师觉得，若自己修不成圣人，便培养个能修成圣人的徒弟也不错，”玉鼎真人轻笑了声，左手拂过，小溪之上出现一幅幅画卷。

从杨戬入山，一直到杨戬带着家人搬出玉泉山……

玉鼎真人长长的叹了口气，轻声道：“其实，为师只是借着你修为进境，不断安慰自身，不断逃避前事罢了。”

“师父，”杨戬心底自然满满的感触，手指不着痕迹的滑过眼角，“现如今师父已经成圣了，执念也该放下了。”

“是啊，该放下了，”玉鼎真人缓缓舒了口气，无声的在溪边继续前行。

杨戬略微皱眉，察觉到些许不对，连忙跟了上去。

“师父？”杨戬伸手抓住了玉鼎真人的胳膊。

玉鼎真人像是从睡梦中惊醒一般，身形顿住，双目从空无一物，渐渐的多了些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