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示家母:儿已抵关山,斩敌于刀下,一尝夙愿。愿母亲保重身体,天寒加衣,勿吝啬柴火。儿隔千里,无法侍奉左右,甚觉不安。一朝回朝,必定侍奉母亲,寸步不离。
另,楚将军对我母子有恩,母亲有事,仍可求助之。代问楚将军安康。”
字迹行云流水,看得韩朔都想赞他一声,果然是文武双全的毕将军呵。
但是这寥寥几句话,还不忘问候楚将军。楚啸天对他们是多大的恩德,不过就是上次顺手将毕老夫人请到楚府去护了一阵么?毕卓这是念着楚将军的恩情呐,还是念着楚潋滟的恩情?
“公子?”玄奴站在一旁,看他拆了人家家书,神色不豫的模样,轻声询问一句:“还要不要将此信交到毕老夫人手里?”
韩朔回神,将信纸折好放回竹筒里,递给玄奴:“我留着还能当柴烧么?送去毕府就是了。”
“是。”
转头继续同人饮茶,一旁的裴叔夜安静地等他的思绪都回笼了,才开口道:“汝南王司马过已经提前抵达了洛阳,没知会任何人,只带了奴仆住在有朋客栈。另外成都王和河间王也在路上,这三人今年打了头阵,想来也是有所图谋。太傅觉得,该视而不见,还是送上请帖?”
八王朝圣,热闹非凡,是一年里韩朔最喜欢的时候。区区八个人就可以搅起这大晋的一锅子浑水,他乐得在边上看热闹。
“司马过来这样早,怕不是为了看洛阳的风景的。”韩太傅笑得儒雅:“请人上门,不如亲自去瞧瞧。”
裴叔夜沉吟一瞬,颔道:“亦可,司马过为人不算太严谨,去年也与您有过结识。上门拜访,不算突兀。”
新年将至,就当是去问个礼。
“嗯,明日我抽空去就是了。太岳,我还一直有事要问你,最近却没什么机会。”韩朔话头一转,看着裴叔夜问:“你与江随流应当是知己,可是为何他反去投了楚将军门下?最近听闻,他从中书省的通事,又转成了洗马。势头还算不错。”
说起江随流,裴叔夜的眼眸暗了暗,低头笑道:“人各有志,始真他……虽然与我相知,但可能终究不是一路人。他做的决定,我也不会有何反对之意。”
“哦?”韩朔挑眉,有些意外地道:“以往常听你提及他,除了到我府上来,你其余的时间都该是与他在一起。不是还曾共作了许多诗词歌赋?我以为,你们是不会敌对的。”
“敌对?”裴叔夜微微一怔,随即自嘲地笑笑:“是啊,我哪里愿意与他敌对。只是各为其主,终究是不能共存。若是有一天他要拿剑指着我了,大概,我也会拿刀指着他吧。”
道不同不相为谋呵。
韩朔抿唇,端着茶喝了一口,却现这亭里风大,茶都吹凉了。
“既然不是一路人,那就早些看清楚了,不要留有余情,以后优柔寡断。”他像是说给裴叔夜听的,又像是自言自语。
裴叔夜笑着点了点头,眼睛里的东西被掩藏在了长长的睫毛之下。
“爱妃爱妃,你快来教教朕。”小皇帝一下朝就冲进了沉香宫,围着潋滟打圈圈:“教教朕怎么说话比较有气势?八王,八王快来了啊!”
潋滟正在吃点心,被这小傻子吓得一口豆沙糕呛在喉咙里,喝了好几口茶才缓过气来。
“皇上您先别急。”伸手将人拉住,潋滟哭笑不得地道:“不就是八王要来了么?又不会吃了您,怎么说得像是有老虎要扑过来了一样?”
“爱妃你不知道。”司马衷可怜巴巴地瞅着她道:“八王可厉害了,每次他们说话朕都插不上嘴。去年齐王和成都王就在桌上打了起来,盘子还差点砸着朕。太傅说就是因为朕气势不足,镇不住他们,才会这样。”
想起去年那一场闹剧,小傻子心有余悸地打了个寒颤。八王看起来和和睦睦的,一句话说得不对却又能立刻打起来。什么封地啊,侵犯领土啊,他都听不懂。唯一知道的就是八王很可怕,他要有气势地说话才行。
潋滟皱眉:“当着皇上的面儿也能打起来?臣妾还以为,他们只是闹闹罢了。毕竟八位都是皇亲国戚,也是有血缘牵连的。”
皇帝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爱妃你当真不明白他们有多凶,要不今年宴会的时候你陪朕去吧,有你在,朕也能安心许多。”
潋滟眼睛一亮,却是含蓄地抬起袖子捂着嘴笑:“这样……合适么?八王之宴,向来是没有后宫女眷参加的。”
皇帝咧嘴一笑,道:“无妨,爱妃可以装成宫女,就如同那次你闯御书房一样。朕觉得你那样子也很好看。来来,你先告诉朕,要怎么做,才能让朕看起来气势如虹?”
转个圈,又上下看了看自己,司马衷一脸期盼地看向潋滟。
气势这东西应当是天生的,就如同韩朔那样,小小年纪都能让府中的仆人对其避让三分。而司马衷这样的……潋滟打量他一会儿,伸手将他的龙袍整理顺畅,再将有些歪的冠带正了正。他站得直了,脸上没有笑意,看起来其实也挺像那么回事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