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正浓,姻缘树像是染着一层月光,红色的绳结在树枝上静静挂着,周围没有人。
白天里人来人往的姻缘庙,此时也寂静无声。门合着,上面是桃木匾刻的“因缘来”三字,旁边一副对联,右书:“总是因缘,香国无边花有主。”左写:“都成眷属,情天不老月长圆。”
一串儿红豆锁前挂,两幅鸳鸯门上贴。这里是大晋最灵验的求姻缘之地。曾有人断言,若当真是两个真心人来求,没有不成眷属的。
潋滟笑了笑,想来那时她与韩朔来,是只有她带了真心,韩朔不过是假意。所以他们,终是难成眷属。
“太傅若是无法动弹,可以就在车上歇息。”她低声说了一句,跳下马车来,慢慢走近大槐树的树干,蹲下身子,仔细地找着什么。
韩朔眸色深深,终究还是跟着下了车,咬牙慢慢走。
若是此番这丫头能消气了倒好,不枉他生受这样大的痛楚。可是现在看来,竟是他无论如何痛苦,她也不放在眼里了。以前自信满满地觉得她总是好哄的,现在看着那边默默寻找东西的楚潋滟,他第一次心里没了底。
再深厚的情意,也终究是会随着时间慢慢消散的。更何况,一直是他在亲手将她往外推。
抬头看了看这满树的红绳结,绿叶映红,满满的都是旁人的姻缘。他与她是什么时候来的?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她听着丫鬟说姻缘庙灵验,便央着他带她来。
然后呢?那天他正是在与秦阳商议,要如何引韩偃入套。听着她这请求,他想了想,还是允了。虽然有些心不在焉,但是他还是陪她求了红鸾绳,许了一生之约。
那时候心里虽然惦记着其他事,却也还是觉得有些开心的。毕竟他以为潋滟是以后会一直陪着他的人,没有白头之盟,有这一生的羁绊也不错。
可是没想到,这里求的姻缘,也会有不灵验的时候。后来的种种,已经将这树下他们许的愿望碎了个干净了。如今再要他信这些,他是嗤之以鼻的。
潋滟细细地围着树干绕了一圈,终于是在一个地方寻到了自己当年刻下的东西。
拿出一把匕来,她心里对这大槐树道了一声歉,然后将那一小块树皮轻轻割了下来。
多年前的字,一笔一画刻得很是认真。潋滟拿着它看了一会儿,然后慢慢走回韩朔身边去。
他低头看她,眼里有些迷茫。
“与你在这里求姻缘的时候,我心里一直觉得对不起姐姐。”潋滟捏着那块树皮,递给韩朔:“所以红鸾绳是我的,这里是你和姐姐的。我在心里跟姐姐说,这辈子就让我陪你,下辈子,我将你还给她。”
有些干枯的树皮上,刻着两个人的名字,以线相连。
韩子狐、楚明媚。
韩朔大震,捏着这东西抿紧了唇,眼里情绪翻涌,却很快被压了下去,只沉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都这样久了,为什么现在来告诉他这些?为什么要把这个给他?他与明媚……她心里竟然还会这样想。
“没什么意思,就当告个别。”潋滟展颜一笑,将自己的红鸾绳拿出来。
她不戴这个已经很久了,还惦着他的时候,不想被人现,也是戴在脚腕上的。可是后来取下,便再没有戴上的心思。在这里求来的东西,还给这里是再好不过。
韩朔伸手,捏住了她的手腕:“我说过了,你走不了,就算今晚你走出洛阳,明日我一旦恢复,也定然将你抓回来!”
潋滟咯咯直笑,将韩朔的手指一根根掰开,然后手一扬,将红鸾绳丢进了一旁的池塘里。
姻缘庙前,左边槐树,右边池塘。那塘有些深,能过人,里头丢着许愿用的铜板,
韩朔手一紧,动作却没那么快,也拦不住她,只能眼睁睁看着。
“曾说赠子红鸾绳,与子一生好。如今绳没了,你我过往的一切都一笔勾销。恩怨、是非、情怨、爱憎,一样也不会留下。”潋滟看着池面的涟漪,笑得很是美丽:
“就此别过吧,韩太傅。”
心里的起伏带着全身都痛,韩朔想说什么,毒素却突然上涌,让他眼前一阵阵黑。身边好像有人走过去了。他要伸手去抓,却什么都抓不住。有人好像在笑,笑得他想跟着低笑,却怎么都笑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