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皇上便曾疑过他,也早因他如今赋闲在家,对朝局产生不了多少影响力,而将猜疑早打消了,自己倒是一直疑着他防着他,这阵子却因时时都在想着要怎样才能将义母和慧生平安解救回来,便没有再去关注旁的,中了他的调虎离山之计,实在可恨!
皇上不悦的声音忽然想起:“怎么吴治廷还没来,再派人快马加鞭催去!”
让宇文承川回过神来,心知现下不是懊恼这些的时候,他的猜测也只是猜测,最好暂时还是不要说出来,让皇上越恼怒的好,遂一边在心里思索着对策,一边与皇上一起等起五城兵马司的吴指挥使来。
月初的天,别说月亮了,连星星都少见,彼时天已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了。
盛京城外的十里坡,二皇子妃已是哭得声音哑得几乎快听不清,两眼也早干得流不出一滴眼泪来了,心里的伤痛与悲哀却仍不能减轻半分,只是就着几丈开外火把出的昏黄光芒,痴痴的看着二皇子,似要将他整个人都铭刻都自己心上一般。
二皇子看着二皇子妃惨白的脸红肿的眼,心里也是难过伤痛得无以复加,碍于时间有限,却只能安慰二皇子妃:“你放心,如果胜了,我一定会立刻亲自去追你们母子回来,如果败了,我也一定会立刻快马加鞭去找你们,所以无论胜败,我们都只会短暂的分离,以后便是几十年的长相厮守……你相信我,我一定不会再负你了!”
本来连日来二皇子是恼着二皇子妃的,他如今待二皇子妃是大胜从前了,到底另一边是生自己养自己的母亲和与自己一母同胞的妹妹,血浓于水,她们加起来的分量,自然远非二皇子妃,至少此时的二皇子妃所能比的。
但先是收到永嘉侯的信,得知了永嘉侯的态度竟与二皇子妃一样,二皇子妃能那般狠心是因为她与林贵妃和五公主没有血缘关系,素日甚至还颇多龃龉,尚算情有可原,永嘉侯却是她们的亲哥哥亲舅舅,一样这般狠心,这般决绝,那二皇子还有什么可责怪二皇子妃的呢,就像舅舅说的,一将功成万骨枯,不先付出,却只想着收获,这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何况永嘉侯还与二皇子分析了一下当前的形式,让他越明白了如今的二皇子妃母子之于他的重要性,既晓之以情,又动之以理了,他哪还能继续冷着二皇子妃下去?这几日夫妻两个之间倒比没吵架前还好了几分。
只可惜好景不长,才好了几日,二人便要面临着分离,而且还不是普通的分离,极有可能这一别,二人以后便再见不到了,叫满心痴恋二皇子,为了二皇子什么苦都能吃,什么委屈都能受,连命都可以豁出去不要的二皇子妃如何能不伤心欲绝?
所以听罢二皇子的话,她不但没能稍稍宽心展颜,反而脸上的苦相越分明了,片刻方哽声说道:“那我们说好了,殿下一定要尽快去找我们母子,我嫁给殿下快十年,前几年过的日子,如今我简直连想都不敢回头去想,那都是殿下欠我的,殿下不说加倍补偿我,至少也要把那些年我该得的都补给我才是,不然我一定会恨殿下生生世世,也会让琅儿恨你这个父亲生生世世的!”
总算二皇子妃将门世家出身,再舍不得二皇子,心里再苦,也没有哭着闹着不让他去,定要他跟了他们母子一块儿走,让一旁远远看着的永嘉侯倒是又高看了她一眼,当年他一心为外甥保的这个大媒,如今看来,果然是再合适不过的,换了旁的女人,这会儿注定只会成为他们的拖累和负赘了!
二皇子闻言,喉咙也哽住了,强迫自己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哑声道:“你放心,我既答应了你,就一定会做到,我们一家三口的大好日子且在后头呢……快走罢,时辰不早了,再不走,只怕就来不及了。”
永嘉侯也在一旁远远插言道:“是啊,二皇子妃快走罢,只怕很快追兵就要到了,您带着两个孩子上路本就不方便,自然是时间越充裕越好,您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殿下,不叫他受到损伤,我们也一定会得偿所愿的!”
说得二皇子妃又想落泪了,却知道自己的确没时间再耽搁了,当着永嘉侯的面儿,也不能扑到二皇子怀里,与他深情拥别,只得咬牙给二皇子行了个礼,说了一句:“那妾身就就此别过了,殿下千万保重自己!”
再向永嘉侯屈膝一礼:“舅舅只管放心,我也一定会照顾好小表侄,只要琅儿有的,他都会有,绝不会让他受一丝一毫委屈的。”
方决绝的一转身,就着自己贴身丫鬟的手,上了马车。
车上早坐了两个分别抱着个孩子的妇人,一个自是宇文琅的奶娘,另一个却是永嘉侯如今才五个多月大的最小孙子的奶娘,他再是抱定了破釜沉舟的必死之心,永嘉侯太夫人再是狠心绝决的将家里的女眷和孩子都毒死了,也不能真一丝血脉都不给林家留,那将来那么多人在九泉之下,却连个供饭烧香的人都没有,只能沦为孤魂野鬼,得多可怜,又得多可悲?
所以永嘉侯犹豫再四后,到底还是做了决定,将自己最小的孙子托付给二皇子妃,连同宇文琅一并带走,带去云贵总兵府投靠二皇子妃的父亲,如今的云贵总兵萧定邦,万一他们败走盛京,云贵一带就是他们再起家的根本,甚至更坏的结果,他们都战死了,那两家总不至于连最后一丝香火都不剩下,当然若是大事成了,不必说林家将来自然中兴有望。
此时两个孩子都睡得正香,天真无邪的脸上甚至还带着一抹无意识的笑容,也不知道是梦见了什么开心的事,浑然不知道他们的父亲和亲人们,正面临着怎样的痛苦与绝望,又将制造怎样一场残酷的杀戮。
二皇子妃不由捂住了嘴,为什么她和她的琅儿要被迫承受这一切呢,就像以前那样平平静静的过日子不好吗,再是坐拥四海富有天下,一日也不过三餐饭,睡觉也不过一张床不是吗?“悔叫夫君觅封侯”这句话饱含的无奈与惨痛,她今日总算是刻骨铭心的体会到了。
可男人们的野心岂是她能改变的,如今他们也的确回不了头了,她只能强迫自己将哽咽咽了回去,对马车下的二皇子说:“殿下放心,我会照顾好琅儿和小表侄的,殿下也要照顾好自己,更要记得您方才说过的话。”
二皇子沉沉点了下头,道:“把琅儿抱过来我再看一眼罢,也许再见到我时,他已认不出我这个做父亲的了……”更甚者,他们父子根本就再见不到了呢?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但二皇子妃又岂能猜不到,一瞬间真的是肝肠寸断,好容易方强忍住了,自奶娘孩子接过了宇文琅,递到二皇子面前。
二皇子便近乎贪婪的紧盯起儿子天真无邪的睡颜来,看着看着,不免又想到了被自己狠心遗弃在府里的另外两个儿子,他们也是他曾经自内心疼爱过,如今也依然疼爱,只不过比不上琅哥儿的,如今他却狠心舍弃了他们,让他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便要面临结束了……原来他不只不是一个好儿子、好兄长、好夫君,亦不是一个好父亲!
良久,永嘉侯的声音忽然传来:“殿下,不能再耽搁了,我们没有时间了!”
才让二皇子回过了神来,又深深看了一眼儿子,再看了一眼二皇子妃,方狠心放下车帘,冷声吩咐起车夫来:“出!”
车夫便恭声应了一声:“是。”一甩马鞭,架着二皇子妃的马车飞驰出去了,其他奉命护卫的人见状,忙也打马跟了上去,不一时便彻底消失在了沉沉的夜色中。
永嘉侯方对目不转睛盯着前方的二皇子沉声道:“殿下,我们也出罢,我们越早起进攻,便越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胜算也将越大,只要赢了这一场,来日方长,你还怕没时间与妻儿长相厮守吗?”
二皇子却轻声道:“舅舅,你说我们这样做图的是什么,难道就图的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吗?这会儿我倒反而有些佩服成国公了,至少,他们一家人如今还是齐全的,至少,他们就算死,一家人也能死在一起,只要一家人能死在一起,死也没那么可怕不是吗?不像我们,杀死自己亲人的人不是敌人,反而是我们自己,我们的初衷,难道不是为了让亲人们都过上更好的生活吗?”
永嘉侯听得这话,心里也难受起来,至少二皇子还有与妻儿再重逢相守的机会,他却只能去到九泉之下,才能与妻儿亲人们见面了,而且他们还不定怎生怨恨他,只怕连死了都不肯再见到他!
但路既是自己选的,那再艰难再痛苦,也只能咬牙走下去,永嘉侯的表情立时又变得冷厉起来,道:“我早说了,一将功成万骨枯,想要成功,不付出血与泪的代价,怎么可能!何况到了今时今日,你以为我们还有退路吗,收起你这副没出息的娘们儿样子,那么多人的身家性命如今可都系于你一身,你这个样子,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让追随的人也跟着没了斗志,不战而败吗?你以为如今你败得起,一旦你败了,不说宇文承川了,皇上便第一个饶不了你!”
二皇子脸上的伤悲与茫然之色,就应声散去了大半,却仍轻声道:“舅舅,你说我们会不会后悔?后悔一开始就想得太多,后悔不该去争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后悔这次不该将自己逼到悬崖边上,稍有不慎,便会跌下悬崖,摔得粉身碎骨?”
永嘉侯实在不想让二皇子再感叹下去了,人最怕的就是没有斗志,一旦没有了斗志,等待他的除了失败,还有什么?
然他又不由自主的顺着二皇子的话想起来,若一开始他们便没有想过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而是只想安安分分的做忠臣良民,没准儿如今一切都不一样罢?
可谁让老天爷偏让二皇子生在了中宫嫡子的前面,谁让他前面还有个出身那般卑贱的所谓太子,他们不争,难道去便宜那个婢生子,将来都对一个婢生子俯称臣,看他的脸色过日子吗?便他们愿意过这样屈辱的日子,太子还未必容得下他们呢!
至于成国公府,他们怎么能跟人家比,福建早等于是人家的大后方,有钱有人,固若金汤,如今人家举家去投奔,那是投奔自家人,至少割地而治,偏安一隅他们还是有望做到的,退一万步说,哪日事情真到了最坏的地步,人家还可以扬帆远航,去海外重新开始。
不像他们,一旦退去云贵投奔萧定邦,便萧定邦肯收留他们,他们也是寄人篱下,以后一举一动都得看萧定邦的日子,何况萧定邦还未必肯收留他们,他云贵土皇帝当得好好儿的,凭什么拿一家老小的身家性命陪他们去冒险,女儿是重要,外孙也重要,难道还能重要得过一家老小不成?
同样的,若他仍在辽东只手遮天,他也可以将自家人都平安的带走,到了辽东后再图将来,可现实却是,辽东早不是他的天下,他早已是人走茶凉,怎么跟成国公府比?说来他这边今夜便起行动,反倒是帮了成国公府的大忙,至少追兵是休想追上他们了,只可惜他不能与福建互成犄角,让朝廷顾此失彼,倒是白白便宜了成国公府。
所以,都是那个婢生子逼他们,都是老天爷逼他们的,逼得他们根本没有了路,还不放手一搏,难道真洗干净了脖子眼睁睁的等死吗?
念头闪过,永嘉侯忽然起狠来:“后悔什么?有什么可后悔的?我只后悔当初没让你随我一道上过战场,以致你如今软懦成这样,没有血性成这样!你给我振作起来,宇文家祖上是何等的骁勇善战,我们林家祖上又是何等的骁勇善战,你身上流着两家的血,原该比谁都英勇,比谁都有男人的血性才是,你再这样,是想让你外祖母和舅母表嫂侄儿侄女的血都白流,让我们做的一切牺牲都白费吗!”
二皇子闻言,想起已经死了的亲人们,想起被他舍弃了的庶子妾侍们,想起如今还身陷囹圄的亲娘……总算脸上慢慢有了坚毅和决绝之色:“舅舅说得对,我们不能让外祖母她们的血白流,不能让我们的一切牺牲白费,我们这就出罢!”
永嘉侯脸上这才有了满意之色,叫了远远侯立在一旁的副将过来,沉声问道:“我们的一万精兵可都已整装待了?”
副将忙答道:“侯爷放心,都已整装完毕,可以开始行动了。”
永嘉侯点点头:“传我的话,让兄弟们今夜都放开了手脚,只管向前冲,过了今夜,高官厚禄,美酒美人,金银珠宝,就都是他们的了,他们的父母亲人也将因他们的缘故,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以他们为荣,以他们为傲,让他们只管往前冲,本侯让人备好了大碗的酒大块的肉,待他们回来后,再替他们接风宴庆功宴一起办!”
“是!”副将忙应了,转身小跑着传令去了。
二皇子方微蹙眉头向永嘉侯道:“舅舅,到底那一万精兵远道而路,路上为防走漏风声,也是昼伏夜出,餐风露宿,真不用给他们一点时间,让他们养精蓄锐后,再起进攻吗,磨刀不误砍柴工,再急也不急于这一时。”
永嘉侯勾唇道:“殿下不明白,哀兵必胜,他们这一年多以来,过的是什么日子别人不知道,殿下难道还能不知道?真正是恨不能一粒米掰做两半吃,一文钱掰做两半花,也就是因为他们中好些人都直接间接受过我的恩惠,且没有退路,所以才生生熬到了现在,他们早想来一场大战了,哪怕是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的,而不是这样苦苦的熬日子,所以殿下等着看罢,他们这一万人,一定比别人的两万人,甚至更多人挥的作用更大!”
若不是深知再这样熬下去,军心就得彻底涣散了,他也不会这么快便起行动,得亏老天开眼,让韩夫人母女落到了他手里,转移了东宫的注意力,不然这一万人他也不能安然的搬到盛京来,他也不能赶在自己回京前,秘密的将一切都安排部署好,让己方没有后顾之忧,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想着舅舅叱咤沙场多年,带过的兵打过的仗比自己吃过的米还多,他既这么说,那自然有他的道理,二皇子遂不再说了,问起旁的来:“那西山大营的五万人马靠得住吗,我总觉得史大统领几个今日既能投向我们,临到紧急关头,便也能背弃我们,金吾卫与腾骥卫一万五千人,五城兵马司尚有五千人靠不住,若西山大营出了变故,我们再是哀兵,怕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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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说十号大结局的,现在因为一些别的原因,十号结局不了哈,但又不能一直断更着,所以从今天起恢复更新,请亲们见谅,但大结局也不会拖太久,最多迟一个星期哈,么么大家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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