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任略有忐忑的将介绍信交给长桌后的检票者。
她今天穿了一件红色厚棉袄,还围了一条嫩绿色的围巾,显的很是青春活泼。
平日里,小任是舍不得将红色棉袄穿在外面的,那太容易弄脏了,而且也容易磨损。
不过,今天的报告会,将有许多的同龄人参加,小任却是不想让人给看低了,所以没在外面套上灰扑扑的外衣。
在一群人中,一身鲜亮红色的小任果然出挑。
门口的检票者打量了小任两眼,笑了笑道:“给你一个中间的位置,12排12座。”
小任知道,前排的数字都是留给一些关系户的,听讲座的话,12排也够靠前的了,遂笑道:“好数字,谢谢你。”
“恩,好好听,状元的报告会,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遇到。”负责检票的就是南湖市一中的老师,说起状元一次,颇有些感怀。
要做第一名何其难也。
对于很多人来说,也许他们的一生都没有体验过第一。
不论是学校的第一,竞技体育的第一,办公室的第一,单位的第一,行业的第一,都是相当不容易的。
他们要竞争的对象不是不会动不会提高的死物,而是会进步会爆会努力的活人。
越是吸引人的领域,就会有吸纳越多的精英参与竞争。
当最好的最优秀的人才汇聚一堂的时候,任何一点的名次的进步都意味着极端的困难,极端的付出,极端的好运。
何况是第一。
小任的手放在胸前,舒缓着心情,然后深吸一口气,走进了大礼堂。
南湖煤业几个大字挂在礼堂的正上方,被红色的条幅和红纸剪成的口号遮盖了大半,可还是能认得出来。
可容两千人的礼堂已经坐了一半的人,喧闹非常,像是吃到一半的酒宴似的。
小任却很适应这样的气氛,如鱼得水的穿过密集的人群,一只手护着自己,一只手举在空中,几乎多拥挤的地方都能穿过去。
“你好,我坐这里。”小任来到12排12座,指了指座位上的书包。
“哦,不好意思,刚才放的忘记了。”十三座的是个男生,望了小任一眼,笑道:“我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平江师范的夏明宇,你是哪个学校的?”
“我已经工作了。”小任坐了下来,自如的问:“你在平江师范,怎么到南湖来听报告了?”
“我是南湖人,家在南湖市。”停了一下,夏明宇笑道:“我听说西堡中学的教学水平很高,这次也想考察一下。”
“考察?做什么?”
“如果水平确实高的话,我想毕业了以后去西堡中学工作。”夏明宇随意的说着。平江师范不能说是河东省的一流大学,但在师范类的学校中,平江师范是一流的,这注定了他们的工作机会非常多,就现在的学校扩张速度,师范学校的学生几乎是挑着学校去的,就是一中二中这样的学生,每年也指望着能多收几名师范大学的毕业生。
小任则是听的皱皱眉头,如果夏明宇去了西堡中学,她就会变成夏明宇的学生了。
这么一想,小任就觉得自己展的太慢了。
夏明宇不知小任的想法,自我阐述道:“西堡中学的条件不好,这一点我是知道的,但是,人不能光看着外部的条件好坏,如果西堡中学能让我学到东西,我就愿意去西堡中学。”
小任这次点了点头。
夏明宇来了精神,问:“你觉得我的想法靠谱吗?”
“这种事,不是应该你自己决定吗?”小任的声音脆而小,颇有些韵味。
夏明宇微笑道:“我爸支持我,我妈反对,我就想多问几个人的意见,真心的。”
80年代人很喜欢讨论,既喜欢讨论国家大事,也喜欢讨论私人事务。细究起来,今天的大礼堂就像是后世的论坛,两个人遇到了,就聊一聊,聊的宽泛些可以,聊的具体些可以,聊到深处了留个联系方式,方便以后联络,聊的不高兴了转身就走,以后也不会再见面。
报告会还要一阵子才会开始,小任犹豫了一下,道:“我觉得做你喜欢的工作就好了。你是平江师范的学生,就算在西堡中学不想干了,再调动工作到平江也不难。”
“调动工作回平江,肯定没有直接分配的工作好。”
“也不一定呀,再说了,你不是要从西堡中学学东西吗?你要是取到了真经,再调回来,说不定能找个更好的工作呢?”
“你是赞成我去西堡中学了?”
“我赞成不赞成有什么用。”小任笑了:“你的事情呀,总得你自己决定吧。”
“我就是决定不下。”夏明宇叹口气,开始聊起了自己的烦恼。
小任在春和楼饭店工作,每天跟着凶恶的韩大姐,还是不免听到许多吃饭的客人说牢骚,尤其是那些喝醉了酒的客人,更是一个个满嘴的牢骚话。
夏明宇的烦恼比起社会人而言,实在算不得什么,最多只能说是少年的烦恼。
尽管如此,小任也没有阻止他。偌大的礼堂,上千人的喧嚣让她心焦,仿佛自己尚未开始高考历程,就已经落后了。
说着自己烦恼的夏明宇,让小任的心情舒缓了不少,仿佛她又回到了熟悉安全的春和楼……
“都注意了,咱们的报告会开始了。”一声刺耳的话筒尖啸,将小任的幻境打破,袁大厨的严厉面孔,韩大姐的尖酸声音都消失了。
小任握紧拳头:我在这里,我要参加高考,我要……我能独立面对这些。